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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里,当日出现在太极殿上的官员都对宫变之时发生之事讳莫如深。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再恐惧,可对皇家之秘辛的好奇却仍然荒诞地战胜了他们心中的惧怕。
街头小巷里,流民终于不用再跋山涉水、忍受饥饿,谁都说是沂州军的功劳,终结了天教的烧杀劫掠,一切都换了新天。
三百义童衣冠冢,仍然静静地伫立在白塔寺中,那些伤痛再度被提起,香火绵延,再也不会被人遗忘抹杀。
奸佞万休子被斩杀,萧远意图谋反被谢危一箭射杀。
至于沈琅和萧太后,这个王朝中最尊贵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又是因何而死,自然众说纷纭。
说书人捋了捋胡须,见下边听书的人们已经完全被自己调动了思绪,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接着说下去。
“宫里侥幸逃出的小黄门说,那一日啊,日光炽烈,可太极殿中却是一片肃杀的凄冷,萧太后被先帝亲手斩杀,而先帝自己也命丧当场,死无全尸。”
台下有人困惑不已:“不是说是先帝身体虚弱,这才撒手人寰吗?”
“非也!”白发老者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那位天下第一的圣人、当今的谢少师,真实身份是二十年前萧燕两家联姻血脉尊贵的萧小世子。”
这话更叫人困惑,“那这两年萧家待着的那个、贪图享乐的萧定非又是谁?”
“那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这件事,萧姑娘也是清楚的。”
“谢少师便是二十年前代先帝赴死的萧小世子,只不过那时年仅五岁的他怎么可能懂什么君为臣纲的道理?后来宫变被平定,萧太后说是萧小世子深明大义,实则是萧太后以其母要挟,逼迫萧小世子替尚是太子的先帝赴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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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琅当然等到了自己的援兵。
如愿看见沈芷衣的身影之时,沈琅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以为一切都会恢复到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没想到,这位他一心信任的皇妹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他曾托人将兵符交给沈芷衣,因为他觉得沈玠不堪大用,而沈芷衣请命和亲,还和沂州军在一起,沈琅觉得同为沈氏血脉,她理应站在自己这一边,于是这张最大的底牌——黑甲军便轻而易举落在了这位被皇室轻易抛弃的长公主身上。
沈芷衣却道:“弱肉强食,若为鱼肉,便不能怪旁人做刀俎。所以今日,我来了,只不过不是为你而来。”
沈琅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牙关紧咬着,可沈芷衣只看着他道:“我为自己而来。”
沈芷衣太知道,这个皇位,他不配!
流民四起时,他下令不准那些人靠近京师,可千里之外的流民颗粒无收,又要被横征暴敛的官员欺压,还有何处可去?
边境动荡时,他明明可以选择出征,可却早早陷于内斗,怀疑自己手下的宿将,残害忠良,让勇毅侯府满门流放,最后落得个无将可用的下场!
一桩桩,一件件,沈琅自己不记得,可沈芷衣替他记得。
沈琅唇中吐露的全是叱骂之言,沈芷衣一句句听着,从前最在意的如今却早就能够平静视之,就像她已经不再学着去掩盖自己眼角那一道旧日的疤痕一般。
“我去和亲,是我自愿,可你们软禁我、逼迫我,那时的你可曾想过我也姓沈、我身上也流淌着皇室的血?”
谢危饶有趣味地看这场兄妹反目的戏码,叹了一声:“看来没有人能救你了。”
沈琅厉声喊:“沈芷衣!”
可回应他的,只是沈芷衣合上的双眸。
她终究无法全然不在意。
沈芷衣看向谢危,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请求他:“恳请先生念在往昔情面,留他一个全尸吧。”
然而下一刻,他手起刀落。
众人回神时,沈琅已经身首异处。
谢危终究没有放过他。
君要臣死,臣不得死,这是什么道理!
如今他终于死了,谢危眉目舒展,或许也算大仇得报。
他筹谋多年,就是为了今日亲自来送他们一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