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再次凝固。严浩翔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风暴在疯狂旋转。他听懂了她的意思——让张真源去贺峻霖的地盘,是把他这个“垃圾”彻底清理出她的生活圈,是向他严浩翔的“洁癖”妥协,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他隔绝“脏东西”的控制欲。这是她找到的,唯一能在他绝对掌控下撕开一道口子的方式,用他的逻辑来攻击他。
贺峻霖的指尖在酒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这丫头,比他想的还要聪明一点,懂得利用矛盾。
漫长的几秒钟死寂。严浩翔的目光从兮诺愤怒而倔强的脸上,缓缓移向她身边那片刺目的果汁污渍,最后,落在地毯上那块被他丢弃的白色丝帕上。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冰冷。
严浩翔呵。
他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严浩翔清理垃圾?眼不见为净?
他重复着她的话,眼神如同淬毒的冰棱。
严浩翔好。
他吐出一个字。
严浩翔如你所愿。
他不再看兮诺,也不看任何人,转身,迈开长腿,径直走向包厢门口。那挺拔孤绝的背影,带着一种被冒犯后、择人而噬的冰冷怒意。他丢下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
严浩翔希黎,送她回云鼎天阙。现在。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站在包厢角落阴影里的希黎女士,立刻无声地走上前。她穿着利落的黑色套装,妆容一丝不苟,表情如同精密仪器般毫无波澜,对着兮诺微微躬身。
“兮诺小姐,请。”
兮诺站在原地,看着严浩翔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番交锋,耗尽了她的勇气。但……成功了?严浩翔……同意了?
贺峻霖适时地走上前,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带着安抚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那份冰冷算计被隐藏得极好。
贺峻霖诺诺,没事了。浩翔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先跟希特助回去休息。张同学的事,交给我。
几天后,A大生物实验楼外。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张真源穿着洗得发白但干净的衬衫,局促不安地站在树荫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帆布包。他刚刚从米约实验室完成第一天的入职报到和基础培训出来,整个人还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恍惚和巨大的激动中。
张真源我真的……能在这里工作?有工资……还能跟着安德森教授做项目……
他抬头看着实验楼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玻璃幕墙,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兮诺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张真源猛地回头,看到兮诺正站在几步开外。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感,多了几分学生的清爽。阳光落在她身上,美好得不真实。
张真源脸瞬间涨红,手足无措。
张真源兮…兮诺同学!您怎么来了?!习…习惯!太习惯了!实验室环境特别好!导师也特别和蔼!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和贺总!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深深鞠了一躬。
兮诺不用谢我,是你自己足够努力和优秀。
兮诺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她走近几步,语气比平时柔和。她顿了顿,看着张真源依旧紧张的样子,忽然微微一笑。
兮诺别总叫我‘兮诺同学’了,听着怪生分的。叫我诺诺就行。
张真源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真源诺……诺诺?!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喜悦瞬间击中了他!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跳得飞快。她允许他……叫她的名字?这么亲昵的称呼?
兮诺嗯。
兮诺点点头,笑容很浅,却很真实。
张真源你也别总‘张真源同学’了,叫真源就好。
兮诺好的,真源。
张真源真…真源?好!好!诺…诺诺!
他试着叫出那个名字,脸颊滚烫,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唤出,带着一种青涩的、纯粹的悸动。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气氛难得的轻松和温暖。张真源看着兮诺近在咫尺的、带着浅笑的侧脸,只觉得这一刻,所有的阴霾和屈辱都被驱散了,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感激和……一种悄然滋生的、不敢言说的情愫。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贺峻霖哟,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两位交流感情了?
贺峻霖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实验楼台阶上,双手插在休闲西裤口袋里,姿态闲适慵懒。他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目光在兮诺和张真源之间流转,带着一丝戏谑和……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两人面前。
贺峻霖诺诺,真源。
他极其自然地叫出了两人的名字,仿佛已经叫过千百遍。
贺峻霖真源第一天报到感觉如何?安德森教授可是国际知名的基因工程专家,能跟着他学习,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
他拍了拍张真源的肩膀,动作随意却带着鼓励。
张真源受宠若惊。
张真源是!贺总!我一定珍惜机会!谢谢贺总!
贺峻霖哎,叫什么贺总,太见外了。
贺峻霖摆摆手,笑容亲切。
贺峻霖既然是诺诺的朋友,又是我实验室的新锐人才,以后叫我‘小贺’就行。
他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张真源彻底愣住了。“小贺”?贺峻霖?米约的总裁,贺家的独子,让他一个刚入职的实习生……叫“小贺”?这简直比让他去拿诺贝尔奖还让他惶恐!
兮诺也有些意外。
兮诺贺学长,这……
贺峻霖怎么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
贺峻霖挑眉,笑容温和依旧,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和力。
贺峻霖真源,别紧张。在实验室,我们就是同事,是伙伴。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随时可以找‘小贺’。
他刻意加重了“小贺”两个字,目光转向兮诺。
贺峻霖诺诺,你说对吧?记得叫我小贺。
阳光依旧明媚,但张真源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贺峻霖那声亲昵的“小贺”悄然落下。他看着贺峻霖温和的笑脸,又看看身边清冷的兮诺,心头刚刚升腾起的暖意和悸动,被一丝莫名的寒意悄然覆盖。贺峻霖的“平易近人”,更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温柔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