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物语
7.
距离蒲一永再次从昏迷状态中苏醒那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
这十五天里,他每一天都会去医院做复健,也许是因为他年轻身体恢复能力还不错,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也想快点恢复,所以成效还不错,只不过目前他暂时还不能摆脱医用拐杖。
半个月过去,也已经来到了四月份。
这天早上,叶宝生早早地就把蒲一永给叫了起来,蒲一永人还困着,被叫醒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时间还很早,顿时无语了:“妈,要去医院的话这也太早了啦,我再睡一下下啦。”
他说着就要用被子盖住头继续睡,叶宝生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干了,先他一步拉住了被子:“今天不用去医院哦。”
“那我要睡觉。”蒲一永接话很快。
“儿子,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见他还要睡,叶宝生拦了一下,“等下吃了东西再睡嘛。”
“什么日子?”他反问。
“你十八岁生日啊。”叶宝生笑眯眯的样子,“我还借用了曹爸的酒吧,邀请了朋友们来给你庆生哦。”
“……妈,我至少有二十二了啦。”蒲一永无语。
“这不是重点,快点起来,吃长寿面了。”叶宝生拍了拍他的肩,“别让我催第二次哦。”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满脸笑容,但蒲一永听了却觉得有些心里发毛——太可怕了,他睡了差不多有四年的时间,对于他妈妈偶尔的暴力都快记忆模糊了,完全忘记还有这回事,因此他马上应道:“我知道了啦,等下就起。”
“这才是我的乖儿子嘛。”叶宝生说完这话就下了楼。
蒲一永松了口气,又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以后,他拿过了手机登上了line,给陈楮英发讯息:“你晚上过来吗?”
“当然来啰。”陈楮英秒回,“生日快乐小屁孩。”
看到这话蒲一永第一反应就是很嫌弃,但碍于他还有求于陈楮英,他也只能放弃这个念头,转而回复道:“谢谢。帮我带个东西过来啦。”
陈楮英回他:“你干嘛不找光砚帮你?”
他却没有再回复,陈楮英觉得奇怪,正想再问他,手机忽然弹出了来电,她一看,是曹光砚打的,连忙跟他说了一声就接电话去了。
看到陈楮英说自己接曹光砚电话,蒲一永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很烦,干脆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人也翻了个身,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这时四周特别安静,静得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他完全没感觉到心情放松,还更烦躁了。
自从半个月前他们两个人在医院里不欢而散之后,蒲一永再也没见过曹光砚,甚至连line的聊天记录也只停留在他被庄和真绑架出事的那一天——他让曹光砚帮他看千年古董值多少钱,曹光砚说要跟他商量自己的生涯规划。当时庄和真挂掉了他给曹光砚打的电话,手机一直放在车里,完好无损,再加上叶宝生让手机保持开机状态正常运行,所以就算时隔两年了也还能用。
但曹光砚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就连他们三个人的群里曹光砚也再没出现过,哪怕曹光砚就在蒲一永做复健的医院工作,蒲一永也没有看见过他。
根本就是在躲他嘛。
蒲一永烦躁地想。
这下好了,本来就是曹光砚搬到隔壁之后他们才再次有了交集,现在曹光砚搬走了,他俩更像只短暂相交过的平行线,如今渐行渐远了。
带着烦闷的心情,蒲一永去了叶宝生给他准备的生日趴,叶宝生邀请了很多人,有李灿和陈东均这两个死党,也有陈楮英,甚至连崔兆万、鲁群、方所长等人都在,住在隔壁的曹爸以及房东曾江桂兰女士不必说,自然是也在。
蒲一永一直在注视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了好几圈,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有看见曹光砚,登时觉得心底里有情绪爬了上来,好似一块重石,压得他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台上叶宝生还在致辞,大意是说蒲一永这些年遭受了不少苦楚,每一次都能挺过来离不开大家的陪伴,感谢大家的帮忙,同时也祝贺蒲一永告别过去重获新生。
她说完话以后大家一阵欢呼,气氛一片欢乐祥和,蒲一永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陈楮英拿着两杯酒走近,在他身旁坐下,将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成年了哦,可以喝酒啦。虽然之前你也喝过,但好像和今天不一样哦。”
他端起来就一饮而尽了。
陈楮英看得目瞪口呆,小屁孩喝什么闷酒啊,想说又没继续,换了个话题:“你让我帮忙买的东西在沙发上。”
“嗯,谢啦。”蒲一永侧头看了一眼,沙发最里面摆着一束花,那是他今天白天拜托陈楮英帮忙买的,他想送给他妈妈,再转过头来时,他的视线正好落在陈楮英手里的那杯酒上:“我还要喝。”
“这杯我喝过了啦。”陈楮英见蒲一永这样,莫名就有点慌,“我去帮你拿。”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走了没两步又返回来,端起桌上的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随后才离开——大概是怕蒲一永趁她拿酒的时候把她这杯喝了吧。
没多久,陈楮英就拿着两瓶酒回来了,她刚坐下,蒲一永就迫不及待地拿走了其中一瓶,他没耐心往酒杯里倒,径直对瓶吹,陈楮英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抢酒瓶:“你到底怎么了嘛,过生日不应该开心吗?”
蒲一永还没喝到一半酒瓶就被人抢走了,很不爽,跟陈楮英嚎:“要你管哦!”
“谁管你啊,我是怕等一下伯母看到你喝醉了说我不对!”陈楮英没好气地回嘴。
“我才不会喝醉嘞!”蒲一永反驳。
“算了,懒得和你说。”陈楮英一脸嫌弃的表情,她瞥见自己的包还放在旁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伸手去翻,“对了,光砚让我把这个拿给你。”她刚把东西拿出来,蒲一永就一把抢了过去,气得她忍不住骂道:“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那是个袋子装着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摸也只能感觉到是个不规则的圆形物品,蒲一永打开一看,是当时他在谢何安经常去的那个废墟外面找到的东西,老太太的本体——他记得他用这个砸了庄和真,上面满是血迹,没想到现在竟然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瑕疵。
“原来光砚一直保存着它哦。”陈楮英也看清了这个东西的模样,感叹道,“还弄得这么干净耶。”
“一直?”蒲一永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对啦,”陈楮英说,“当时本来应该作为物证一起被带走的,但已经证实庄和真绑架了你,后来光砚说他想要这个,我征得了同意就给他了。”
蒲一永说不出话来,他记得曹光砚说过卖假货是诈欺,那这个东西应该是被处理了才对,但曹光砚把它打理得很干净,甚至比他找到它的时候还要干净得多——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心情很复杂。
“他怎么不自己给你啊?就算搬走了也还是可以当面给你吧。”陈楮英察觉到了不对劲,“难道是他不想见你?你做了什么?”
蒲一永把东西放在了桌上,目不转睛地盯它,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声音听上去弱弱的,没什么底气:“我说他学长做的粥有毒,害得我吃了就吐,他说我是讨厌他所以对他朋友也有意见……”
“蒲一永你白目哦!”陈楮英一听这话就骂蒲一永,“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啦!然后呢?你道歉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蒲一永越发垂头丧气的样子。
“笨蛋哦你,我要是光砚我也会生气的好不好!”陈楮英语调都拔高了,“快去道歉啦!”
蒲一永不说话,还是只闷头喝酒。
“光砚不想见你,你不能去找他吗?他那么心软的人,只要你好好道个歉,他肯定就原谅你了啦!”陈楮英说着,一把拉起了蒲一永,“走,我们去他家找他!”
她向来是行动派,尤其是感情这方面,说干就干,和叶宝生说了一声之后,她就拉着蒲一永出了酒吧。
由于两个人都喝了酒,而且蒲一永也没有驾照,所以一出门陈楮英就叫了一辆计程车,还很快就报出了曹光砚新家的地址。
看来是去过很多次了,特别熟悉。
蒲一永想着。
大约十分钟左右,他们到了地方,陈楮英付了车钱,拽着蒲一永下了车,这边她确实来过几次,也知道曹光砚住在哪里,正想拉着蒲一永过去,却没想到蒲一永根本不迈步,只站在那儿,还拽了她衣服一下,她没好气地扭头瞪他:“干嘛!”
然而蒲一永的视线根本没落在她脸上,他在看前面,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好看见曹光砚下了计程车——
下车以后曹光砚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站在原地等待,他不知道是怎么了,根本站不稳,一只手还虚扶着自己的腰,随即很快又有个男人从车里下来,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一下车就稳稳地扶住了曹光砚,两人并排往曹光砚新家的方向走,而计程车也扬长而去了。
陈楮英吃惊地瞪大双眼,认识曹光砚这么些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和其他男人这么亲密地走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反应,她身旁的蒲一永已经冲了过去,吓得她神情都变了,赶紧跟着跑,然而蒲一永明明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完全跟不上,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那边时,蒲一永已经一把将曹光砚和那个男人给分开了,曹光砚失力跌坐在地,而蒲一永的拳头也落在了男人脸上。
十二点的钟声刚好响了起来。
“夭寿哦——”陈楮英连忙去扶曹光砚,同时又骂蒲一永,只不过前半句是用闽南语骂的,“蒲一永你干嘛啦!”
明明是要来和曹光砚道歉的,结果还没正式碰上面蒲一永就在曹光砚面前打了曹光砚的朋友——
不过,是朋友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啊——
打人是犯法的啊——
陈楮英连忙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见曹光砚没什么事又去拉蒲一永,谁知道蒲一永喝多了酒,酒意上涌,所有行为都是不过脑的,下手也越发带了凶劲,直揍得男人口罩都掉了一边鼻青脸肿,男人想反抗和说话都没机会。
旁边曹光砚刚被推得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痛得不行,脑子也发懵,一片空白,直到陈楮英的喊声将他的神智唤了回来,他侧头一看,蒲一永正把送他回来的学长按在地上狂揍,又惊又怒:“蒲一永!你闹够了没有!”
他这话一出来,蒲一永立刻就安静了。
而被打得躺在地上无法起身的男人此时也朝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陈楮英这才看清男人的脸,是鲁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