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姜小梧取回经卷,甫一转身,便看到皇后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如同被狂风摧折的玉竹,惊得她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去捡滑落的玉佩,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搀扶住皇后,“您怎么了?!可是凤体违和?面色如此之差!奴婢罪该万死!这就去传太医!”她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慌乱。
“不……不用!”苏引梦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费尽力气。她强压下那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激动与痛楚,枯竭的身体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抓住姜小梧的双臂,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她的目光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痛楚,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将姜小梧的眉、眼、鼻梁、下颌的轮廓,一笔一划地、深深地刻进自己眼底、心底! 这是她的“池儿”!她寻了九年的至亲骨血啊!“本宫没事……只是……只是有些气急攻心,眼前发黑,坐片刻便好……你……你扶本宫坐下……”她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但那颤抖的尾音和眼中汹涌复杂至极的情感,根本无法掩饰。
姜小梧被她眼中那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感所震慑,心头猛地一悸,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依言小心翼翼地扶皇后坐回凤座,目光却不期然地落在自己腰间那枚暴露无遗的玉佩上。那温润的羊脂白玉,在此时显得如此突兀。皇后方才的失态……是从这玉佩滑落开始的?她死死看的人……是自己?还是这枚玉佩?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姜小梧的后背。她想起曲苓之前反复端详玉佩时欲言又止的神色,那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被无限放大——“池”字……这代表什么?皇后难道认识这玉佩?她脑中纷乱如麻。
与此同时,临水村姜家小院。
曲苓的心如同揣了只狂蹦的兔子,咚咚咚地撞着胸膛。她终于寻到了一个避开姜氏夫妇的机会。她借口帮姜叔叔整理书房积尘的旧书——这借口合情合理,姜秀才的书房确实堆满了故纸堆。在蒙尘的书架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漆皮脱落的陈旧木匣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的指尖带着一种本能的微颤,拂去匣面的浮尘,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纸页泛黄、边缘蜷曲的手写旧册。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只看了一眼,便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这正是姜秀才当年收养姜小梧时,亲笔书写、呈报官府的详细记录!蝇头小楷工整清晰,记录不容置疑:
“景和九年冬月廿三,于村东三里官道旁芦苇荡内,遇一女童,蜷缩于枯草之中。约六岁,高热,面色赤红,神志不清,气息奄奄。衣衫褴褛,单薄不堪御寒,四肢见冻疮。周身除一件破旧夹袄,身无长物。唯见颈间悬一白色石佩,以粗劣麻绳系挂。细观之,石佩质地莹润,非寻常石料,其背面阴刻有一‘池’字。疑为战乱离散之孤。见其可怜,救回诊治,延医用药,悉心照料。幸天垂怜,女童渐愈。询其身世,全然不晓,亦不晓其父母踪迹。虑其孤苦无依,收为养女,视如己出,取名小梧,寓‘有凤来仪,栖于良梧’之意。特此报备官府周知。”
“白色石佩”?!“池”字?!
曲苓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的手冰凉,紧紧攥着这发黄的册子,指甲几乎要嵌进发脆的纸页里!这上面的描述——“颈间悬一白色石佩,阴刻‘池’字”——与小梧视若珍宝、贴身佩戴的那枚温润羊脂白玉佩截然不同!姜秀才为何在官文里写成是“石佩”?是为了……掩盖什么?为了保护懵懂不知世事的小梧,不让她身上这唯一的信物引来不必要的觊觎或麻烦?那这枚玉佩的真正来历……是何等的贵重?!需要如此谨慎小心地遮掩?
册页的陈旧墨迹仿佛有了生命,每一个字都在跳动,散发着灼热的气息。这个被隐藏了九年的秘密,这薄薄几页纸承载的重量,几乎要压垮曲苓的肩膀。她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揣入怀中最贴身的地方,用一层层衣物紧紧裹住。这不是一本书,这是一团火,一个足以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彻底改变姜小梧命运、甚至可能牵连皇室的,滚烫的秘密!
“小梧……你一定要平安……”曲苓咬着下唇,眼底是决绝的光芒。她必须立刻动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将这一切亲手交到小梧手中!她甚至不敢去想,当小梧看到这册子,知晓其中隐含的巨大谜团,会是何等惊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