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的三月，春意盎然。男耕女织，生活也十分惬意。当然，也有一些煞风景的——

“可耻小贼！你给我站住——！”

“切......不跑是傻子！”

红衣少年轻盈一跃，一下就钻进树林子里没影了。

糙汉脸气得都红了，苦苦寻找一阵无果后，只能撂下狠话：“商陵，别让老子逮到你！！”

他离开的脚步踏得很重，好像每一步都宣示着他的愤怒与不满。

"呼——这家伙还真难缠啊。" 红衣少年商陵从树上轻巧地跳下，落地后立即警惕地四处张望，直到确定那个壮硕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来不及查看里面的东西是否完好无损，商陵便急忙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那边，那个粗犷的男人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他的小吃店里，眼前是一片狼藉。那散落一地的铜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无奈，而这些铜币的数量却远远不足以支付那些被夺走的包子……

“哎，这小子。”糙汉可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隔壁卖菜的刘婶儿瞧见他一脸屎色，便忍不住偷笑道：“老陈啊，又给商小子送吃的啦？”老陈板着个脸，纠正道：“刘婶儿，话可不能这么讲......哼，也怪那小子不吃软，偏偏我也只会使硬......”

“老陈啊，不是我说你。”刘婶儿叹了口气，“你家里的情况......也不怎么好。咱们都是做买卖的，商小子每次这样拿走你家的包子，付的钱也都是缺斤少两，这么一直亏本下去，你这......哎。

一个成年人捉不到一个毛头小子？老陈，这话我一个老太婆都不信呦......况且，这孩子如若是偷盗成性，那该如果是好？你也不能老任由他这样。”

“刘婶儿，我又何尝不想让他走上正道。商小子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若是换作别的小贼，说不定会给我整个铺子里的东西全偷了去，甚至连一个铜板都不会留下。”老陈转头，望着那木桌上安安静静的躺着几枚脏兮兮的铜板，摇了摇头。“他的出发点是好的，至于偷我的包子，呵呵。”老陈笑笑。“那日我一路尾随那小子，以为路途漫漫，但发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西江，那是东边的一座村落。”

老陈，顿了顿，又补充道：“是那座被屠了的村落。”

刘婶儿有些诧异道：“无界村？”

老陈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剁肉的刀，当当当的剁起了猪头。他的声音混杂在了刀与菜板碰撞的噪音里：“正是。”刘婶儿皱起眉头，不解道：“然后呢，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壮着胆子跟着他进去了后，才发现那村子深处竟还藏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商陵每次偷我家的包子啊，就是为了给那两个小娃娃。”

此话一出，刘婶儿立马噤了声。半晌，她才幽幽开口，多少有些不相信道：“老陈，如果按你说的，那真是荒唐了。既然往生堂都已经派人屠了那村子，就不会留活口。这种忤逆上面的话，咱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呦......”

“我晓得。我晓得的。”

二人之间再无言，只留当当当的剁肉声。

“商哥哥，我和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一个看起来大概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捧着肉包子，左看右看，舍不得咬。于是又天真的仰起头，说。

商陵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喜儿乖，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被唤作喜儿的小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笑靥如花。

但现在他们哪有什么家了呢？商陵心里想着。

“商哥哥，你吃。”一旁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上的包子，递给商陵。“盛儿吃，哥哥不饿。”商陵笑嘻嘻的把包子塞进万隆盛嘴里，后者则是愣了愣，然后有些笨拙的咀嚼着。

一派温馨。

是夜。

商陵躺在草垫子上，看着繁星漫空，心中不觉激起微微涟漪。少年的眸子，可以装得下万千山河，那璀璨点点胜过一切。他自己也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因为想看磅礴的绿，哗然的春；想感受那无限生命轮回的律动；想尝遍天下珍馐；想走出去，走出去当一次侠客，当一次英雄，第一次打虎的武松。惩恶扬善，行走江湖。一碟小菜一壶酒，这又是哪个男孩的梦？

少年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看到了一个如梦似幻的美好归宿。然而，这光彩很快就黯淡下来，如同被现实的风霜侵蚀。

怨君力不从，只当苦行僧。

商陵明白，他都无法为这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找到温暖的归宿，又怎敢奢求自己的未来？没有力量，一切美好憧憬不过是空中楼阁。

他蓦然间回想起了童年时的那些幼稚行径：孤身一人，手执一剑，仿佛那便是他的整个世界。所谓的剑，其实不过是父亲为他精心削制的一根木棒而已。然而，那时的他却对它爱不释手，整天挥舞着这根木棒，煞有其事地与那些子虚乌有的“妖怪”搏斗。（实际上，那些所谓的“妖怪”不过是些形状奇特的石头罢了。）

想到这里，商陵的嘴角轻微的上扬，很难压下来，内心因这些滑稽的回忆，那欢喜久久不能平静。

无界村。

茅屋里，两个孩子正睡得香甜，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黑暗中，一个微微驼着背着的身影缓缓靠近。“没想到，竟真是万家最后的子嗣......”沙哑的男声有些刺耳，“那人的消息倒是灵通。”他轻声嘟囔着，黑色的大手正向着两个孩子靠近......

半晌，茅草屋里俨然没有了三人的的踪迹。而地上只留下孤零零的一张悬赏令，好像是刚才的身影落下的。只见那悬赏上的内容赫然写着：活捉万家龙凤子嗣，万隆盛，万双喜。而赏金那一栏，则是高达[十万两黄金]。

夜幕之下，寒风悄然透过窗棂，将沉睡中的商陵唤醒，只觉一阵彻骨的冰凉席卷全身。他心下疑惑，这春夜之风本应温婉轻柔，何以变得如此凛冽刺肤？隐隐之中，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了。

残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