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看着日记本发呆，手机搁在桌子上。又来了，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是毫无意义的发呆。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真是好奇慕朝阳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我光是活着都觉得快要累死了。算了，干坐着也没什么用，睡觉吧。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啧，真是烦死了，又失眠。我看着空洞的天花板，忽然想到慕朝阳曾经经历过的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失眠过。应该有吧，毕竟夜晚总是感性的，很容易就想起不那么美好的回忆。就这样，我想着慕朝阳可能在那几年空白期遭遇过的事情，慢慢的睡着了。我居然要靠猜测同样遭遇的人可能发生的痛苦中摄取安慰。哈哈哈，江未眠，你个烂人。

或许是我活该，我在梦里又梦到我父母了，跟当时一样。他们在车上微笑的谈论事情。“眠眠呀，今天回去要吃草莓小蛋糕吗？”妈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她的笑容很温暖，但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染上血腥。

彭！随着一声巨响。两车相撞 。我看着妈妈沾着血的面庞，明明已经重现过很多次了，多到我已经麻木。但我还是会觉得像窒息一样难受。妈妈艰难的开口。“眠眠，快跑！”我的身体移动不了半分。我知道自己是被卡住了，这时一双沾满血迹的手推开了卡住我的座椅，我回头，对上爸爸那温柔的脸，他面上带笑，但我知道他在强撑。因为他被破碎的玻璃扎出了很多口子，有的甚至剥开他的皮肉深入白骨。但他还在强撑，用尽所有力气将我推出去。他和妈妈说了一样的话。“眠眠，快跑。别回头”

我就这样从窗户缝隙中钻出去，然后拼命的往外跑，但我担心爸爸妈妈，于是回头看了一眼。恰巧那一刻，汽车爆炸了。巨大的气流将我欣飞。火光漫天，那一刻世界似乎都被染成了红色。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这肯定是徒劳的。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我发疯的大喊爸爸妈妈，好像我这样喊爸爸妈妈就会像平常一样回应我。但这次没有，回答我的只有火焰焚烧的声音。

一切都好安静，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声，和自己那快要跳出身体的心脏。

我被噩梦惊醒，冷汗浸满身体。真要命，又是这样，这次还更加的真实了。我将柜子上的水杯拿在手中慢慢的喝水，平复着自己乱糟糟的心情。睡觉肯定是不可能了，鬼知道会梦到什么东西。

我将目光放到日记本上，看看慕朝阳后面发了什么吧。

“亲爱的日记本，离高考到来还有最后三十天，大家跟疯了一样学习。有很多人崩溃大哭，但哭过之后又会调整好心态继续学习。说实话，就这个氛围，我生怕有人想不开直接从窗户翻下去了。结果，很突然的。学校停电了。班主任没有点电灯刷题，而是带着全体学生到操场上散步看星星。”

“他说，努力是好事，但不该把自己逼的太紧。人呐，适当的放松并不是什么坏事。知道大家担心高考没考好，担心自己让家里人失望。但我亲爱的同学们，人生最重大的事情不是只有高考，你的确要重视，但绝对不可以为此伤害自己的身体。比起成绩，老师更希望你们平安健康。老师一直觉得，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安排。大家只要跟随自己的内心走就好啦。不必太过紧张，属于你的成功哪怕晚一些，那也依旧会成功。高考并不是你的全部，你还有那么长的人生，大步向前走吧，毕竟少年就该轻狂啊！”

“今晚的风很柔和，老师带着笑意的脸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中。今天有人放了烟花。微光散落在大家的瞳孔中，好像被染上了希望的火光。我想，哪怕现在难过又如何，人生还长着呢！我一直坚信，世界是美好的，哪怕它曾给我带来过痛苦。烟花很漂亮不是吗？当我认清生活的真相后还愿意热爱生活时，世界就注定美好。因为我是美好的。”

后面的日记又隔了很久，估摸着是在忙。

“亲爱的日记本，明天就是高考了。我很害怕，也很不安。但我不会退缩，因为我为这一天做了很久的努力，哪怕大脑空白，身体也会凭着肌肉记忆解题。没关系的，平常的努力不会背叛我。我一定会考到苏州去的。爸爸妈妈也会保佑我的。但我觉得我的同学们也应该有人庇佑，所以我去求了文昌菩萨，我希望我的同学们都可以一举上岸，从此前程似锦，平安健康”

“亲爱的日记本，我考完了。一切都结束了。那天在学校收拾东西的时候只觉得兴奋，但现在回想起来，大家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见面。我桌子上的合照多了一张，那是高三二班的毕业照。我想我们再也不会再见面了，但我依然会祝愿他们都能得偿所愿。我亲爱的朋友们，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从此我们天各一方，有缘再见啦！”

这页日记中夹了一张合照。我不知道慕朝阳是哪一个，但他们充满生机的笑容确实可以担得起一句意气风发。这份记忆哪怕隔了这么久也依旧让人动容。或许这就是青春的魅力吧。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成为无意义的发呆，我想有些人的青春如灿烂的诗，他们风华正茂，年少轻狂。而有些人的青春平淡又平庸。我回想起自己高中的三年，忽然发觉好像没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

唯一让我有清晰的映像的好像是一个下雨天，那天说不上有多特别，就是普通且寻常的下午。那天放假，大家早早的都走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教室就剩下我一个。我座位靠窗，窗户外雨丝哗啦啦的拍打着窗户。树叶也发出哗哗的响声。我没有带伞，所以我就这样等雨停。我并不担心我会被锁在学校里，因为它只有到夜晚才会锁门。而现在才下午两点。于是我就这样望着窗外，等啊等。雨越来越大，我不清楚当时我在想什么，是在等雨停，还是再等别人？我不知道。就只是单纯的发呆。

我明明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学校了，但我还是固执的等，就像我之前每次都会看到的一样，有人为别人撑起一把伞，问他要一起走吗？

这时，有人推开了教室的门。说真的，这真的很像小说式的相遇。我刚巧转头，那人刚巧抬头，视线相撞。他差异的神情我现在都还记得。他愣了一秒钟，忽然笑出了声。“同学，你没带伞吗？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幻想在这一刻会成真。但我依旧点头了。他再次露出笑容，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发出邀请，而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答应。或许是雨一直没有停，又或许是我鬼迷心窍吧。

我们两个挤在一把小小的伞里，从来没有注意过的景色因为身边人缓慢的脚步而停下欣赏。鲜花，小草，淡淡的雨水混着泥土的味道。以及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这些味道充斥着这个记忆，其实这一路上我们没有任何的交流。但我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毕竟我不爱说话，但意外的是他也没有说话。气氛很舒适，这真的很让人惊讶。

最后我们在一个岔路口告别。他去往鲜花盛开的道路，而我走向被雨水冲刷的小路。这一幕其实挺像好朋友分道扬镳前往各自的道路。但不同的是，我并不认识他。

当我收回思绪时太阳已经悄悄露头。啊，又这样过了一个晚上。挺怕自己那天猝死的。我再次爬上床，这一次没有失眠，什么都没有。直接就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心平静下来了吧。

后面的几天我并没有去看日记，慕朝阳的遗物收拾好了，在等亲人来领。来的是个女生。她在合同上签的名字叫苏晓。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闪过日记的内容，慕朝阳好像有一个叫晓晓的朋友吧？

苏晓抽抽噎噎的签了字，我问她逝者的家人为什么没来签字，她说他们刚好出远差，回不来。这样啊，难怪是朋友来领遗物。忽然的我想给慕朝阳带束花。我没见过慕朝阳的样子，但这一刻我忽然想见一见。看看这个像向日葵一样的女孩。所以我很突兀的问了苏晓一个问题。“慕朝阳的墓碑在哪里？”苏晓很惊讶“你要干嘛？”“我算是慕朝阳的朋友吧，她忽然去世，想带束花。”苏晓懵懵的点点头，丝毫没怀疑我的话。说真的，慕朝阳人缘是有多好，才会让苏晓毫不怀疑我的话。明明这个理由假的要死。

最后我还是得知了墓碑的地址，出公司的时候下了小雨，我打着伞去附近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我闻着下雨独有的味道，街上没有行人，好像世界就只剩下自己。我慢慢的走到慕朝阳的墓前。照片上是一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女孩，单看照片，没人会觉得她有过什么遭遇。因为她像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但是，太年轻了，年轻的让人惋惜。

我将花放到墓碑前，雨淅淅沥沥的下。世界安静又喧哗。“你好，慕朝阳。我是你单方面的朋友，我不知道看你的日记了解你算不算朋友。但我将你当成朋友了。慕朝阳，你真的好年轻，就像盛开的向日葵，但是忽然的腐败了。令人惋惜。”

我将目光移到墓志铭上“我将峥嵘重新接枝，悲哀也该去流浪，至此我荒芜的春也该迎来丰年”

雨水打在新鲜的向日葵上，我站在墓碑前看着这行墓志铭。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更加艳丽，花朵早早发出新芽，草木苏醒，大地回暖。放眼望去，这片墓地都是春色。

雨淅淅沥沥的下，但春天的艳丽却丝毫不减。今年的春是一个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