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寻常的雨夜里,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巡警用手电筒在每个灌木丛中扫过,他们敲响了每个熟睡家庭的房门。妇人生气地摔上门,用香肠般的手指戳着瘦削如竹竿般的丈夫的头,她抱怨着:“你这胆小鬼,这镇子里哪来这么多通缉犯!”妇人的女儿被吵醒了,“妈妈,请小声点,夜已深。”妇人瞪了丈夫一眼,然后对女儿微笑着说:“去睡觉吧,是那群警察在巡夜。”妇人的女儿摇晃着脑袋,“听,好像又有人在敲门。”妇人的丈夫缩在沙发上,希望自己能陷进海绵里。他神经质地小声嘀咕着:“一定是报纸上的通缉犯!”“别胡说!怎么可能这么巧!”妇人大声嚷嚷着。一道闪电划过,仿佛恶魔在痛苦地低吟。妇人也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门。她的丈夫紧紧贴在她身后。透过老式玻璃小窗,他们看到一个男人平静地站在门口。又是一道闪电,这对夫妻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一个被吊死的男人垂直向下的脚在风的作用下,轻轻地叩击着妇人家的房门。
教堂的钟声响了第三下后,镇上所有的警察都来了。一个老警探拿着照片对比着男人的脸,“这不会是那个离家出走的公子哥儿吧!还有一个呢?”妇人的丈夫惊叫道,“什么?还有一个!”他再次瘫坐在沙发上。老警探有些无奈,“我说,伯纳德老弟,冷静点,只是个猜测。”妇人,现在应该是伯纳德太太,她大声嚷嚷着,“冷静?他可冷静得要命,他都晕过去了!”老警探盖上了男人脸上的白布,“太太,请您去休息吧,罗伯特,帮忙扶伯纳德先生回去。”一个年轻人应声道,和伯纳德先生的女儿一起搀扶着伯纳德先生上了二楼,“卢娜,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好吗?”年轻人的耳朵变得通红,看向伯纳德先生的女儿,“罗伯特,快过来!”老警探从楼下探出头,“是!先生!”卢娜微笑着,“好啊,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那么,明天见……”年轻人的耳朵更红了,“罗伯特!”“来了!”他恋恋不舍地向姑娘示意再见。
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法国南部小镇,这是一桩天大的事件,因为即使是一个外地人也是值得讨论许久的。"第二天那个男人吊死在伯纳德家门口的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不定二十多年前的事也能被揭出来……"老警探瞪了小巡警一眼,后者迅速停止了谈论,"抱歉。""没关系。请问还需要检查吗?"年轻的神父端来了茶点,"谢谢。应该不需要了,但真的吓人,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剜出来了,太可怕了,伯纳德一家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另一个巡警一边往茶里加糖一边说道。"这可是今年镇子里最大的事情了。明天上级会派人来,多来些人手进行搜查也好。"神父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整理着书柜,漫不经心地移动着书籍,顺便提了一句,"话说,雨下得这么大,脚印和血迹之类的痕迹大概都没有了吧。""当然,这也是上级派人的原因。"老警探肯定地回答道,"走吧,明天上级派来的人会来询问,今晚把门窗都锁好,通缉犯还没有被抓住。"神父送走了警探,关上了教堂古老而沉重的大门,"你还真是有趣,"面色阴郁的少年从书柜后走出,从背后掐住了神父的脖子,手中的蝴蝶刀抵在了神父的腰部,"我原以为你会出卖我,没想到你还会为我这个逃亡者提供庇护。"
神父闭上眼睛,慢慢说道:“我真心希望您是来赎罪的。”
“闭嘴吧,神父。”
“您身上的伤必须包扎,您在雨水里泡了很久,伤口会感染的。”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趁他愣神之际,神父握住了年轻人的手腕,制住了年轻人抵在他腰间的利刃,“再一次,我真心希望您是来赎罪的,这样才有理由说服我的信仰将您留在教堂,只有想赎罪的流亡者可以在教堂寻求庇护,否则……”
神父的手指从年轻人的心脏处滑下,按住了年轻人腹部的伤口,年轻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你……”他看着神父,露出迷茫中的恐惧的表情,“您是想,向神明赎罪吗?向神明发誓放弃您的罪恶过往。”
“你个疯子,我说,我发誓!”
“很好。”神父勾起嘴角,“不过,总得解释解释您的所谓罪恶,例如,一个普通的,撞见杀人现场的逃亡者?”
年轻人眼中流露出的疑惑已大于恐惧,“明天会有警察来,您的解释决定了我是否将您交出去。”
“我只是碰巧路过……”
“是吗?”神父蹲下,与年轻人的目光平视,他擦去年轻人脸上的血渍,“那么,您做了什么?”
“他们,他们让我,把那个男人,随便找家人,吊在他们家门口……”
“哦,那便是包庇罪了。”
年轻人似乎突然意识到,“你把我留下不也是包庇吗?”
“严格来说,是您威胁我,而我正当防卫。”
“你……”
年轻人的十指向掌心蜷缩,他攥紧拳头,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胸膛中翻滚着强烈的怒意,还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两者几乎是同时涌动而来,令他手足无措。
“夜深了,”神父耐心地为年轻人包扎着他腹部的伤口,“请您记住,自明天开始,您的母亲便是我一位早逝的远房堂姐了。”“是,……舅舅。”
神父为年轻人留下了一套干净衣物,“好了,您可以在二楼的房间休息。”“为什么要帮我?”年轻人问除了口,“您以为,在我之前的神父,没有做过一样的事?我只是遵循传统。”
年轻人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还真是传统。”
这只是一个普通小镇里的庸俗故事,发生在一个寻常的雨夜。如果要说它的特殊之处,应该只有在经济大萧条背景下的,独属1990年春天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