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真离去后，场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剩下寒潭水波轻荡的声音。
夏无幽吞下裴念心给的丹药，一股温和却强劲的药力迅速散入四肢百骸，勉强压制住翻腾的气血和紊乱的妖力。但他心情却比体内的妖力更乱——他，夏无幽，竟沦落到要靠一个觊觎他鳞片的女医修施药保命？
奇耻大辱！
他阴沉着脸，试图运转妖力冲开些许禁锢，至少恢复些行动力，总不能真被这女人像牵牲口一样牵回什么医仙谷。
就在这时，那个差点被他忽略的、聒噪的人参精，忽然清了清嗓子，周身泛起一阵柔和的白光。
在夏无幽和裴念心的注视下，只见那穿着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的娃娃身形，如同吹气般开始拉长、变化。白光散去，原地出现的不再是胖娃娃，而是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极其俊美的青年男子。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束起部分，其余随意披散。眉眼狭长，鼻梁高挺，唇色是健康饱满的淡红，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却毫无病态，反而透着一种玉质的光泽。他穿着一身月白云纹的宽大袍服，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如果忽略他此刻正从不知哪个储物法器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水银镜，仔细端详自己容颜的话。
“唉，方才情急，竟以那般不雅形态示人，实在有损形象。”参不凡，不，现在该叫他参公子了，一边对镜整理着自己一丝不苟的鬓角，一边用那把清朗悦耳、却带着点自恋腔调的嗓子说道，“幸好本公子底子好，恢复真身，依旧风华绝代。”
夏无幽嘴角抽搐了一下。所以，刚才那个顶着冲天辫的胖娃娃，只是这家伙的“不雅形态”？这真身……确实人模狗样，但这臭美的德性，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裴念心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扫过他，确认其妖气纯净，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夏无幽身上，记录着他服药后的脉象变化。
姚不及，那位紫袍灵芝精，似乎早已习惯，懒洋洋地靠在古树上，打了个哈欠：“参不凡，你每次变身都要照半天镜子，不腻吗？”
参不凡收起水银镜，潇洒地一甩袍袖，正色道：“不及兄，此言差矣。维护良好的形象，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尊重。尤其是我这等集天地精华而生的千年灵参，更需注意仪态，方能彰显其珍贵价值。”
他说着，目光转向裴念心，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魅力十足、实则让夏无幽有点反胃的微笑：“裴仙子，方才受惊了。正式介绍一下，在下参不凡，千年人参得道。最擅滋养之道，我的日常……嗯，沐浴精华，对培元固本、滋养容颜有奇效。仙子若感兴趣，不妨……”
“没兴趣。”裴念心头也不抬，打断了他的推销，笔尖在小本本上沙沙写着，“你的洗澡水成分我已初步分析，含有大量人参皂苷及未知活性物质，确有强效滋补作用，但药性过于霸道猛烈，直接内服或外用，需慎之又慎，易造成虚不受补。更适合作为药引或稀释后浇灌灵植。”
参不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自然，摇着头感叹：“仙子果然专业，一语中的！不过霸道有霸道的好处，关键在于用法用量。比如这位鲤鱼兄……”
他目光转向夏无幽，带着一种研究性的好奇：“观兄台气息，化龙受阻，根基受损，正需大补之物稳固本源。若以我的沐浴精华辅以特定功法引导，或能事半功倍，加速恢复。”
夏无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必。” 喝你的洗澡水？还不如让他再跃一次龙门摔死算了。
参不凡也不恼，反而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商业秘密的语气说：“夏兄，别急着拒绝。你我皆是妖族，又都与这位裴仙子有缘，不妨合作。你看，仙子需要你研究……呃，你的药用价值，我需要推广我的沐浴精华拓宽销路。我们可以捆绑销售嘛！比如，买我十斤浓缩沐浴精华，赠送一片夏兄的护心龙鳞挂件，寓意吉祥还保健；或者，预定夏兄的……咳，专项医疗服务，附赠全年份的我的日常保养精华液！强强联合，必定能打开修真界高端保健品市场！”
夏无幽听得额头青筋暴起，周身水汽开始不受控制地凝结成冰晶。他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姚不及在一旁扶额，无奈道：“参不凡，你的商业头脑要是能分一半在修炼上，早该渡劫飞升了。”
裴念心终于记录完夏无幽的数据，合上小本本，看向参不凡，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你的提议，有研究价值。不过，目前首要任务是稳定他的伤势，返回医仙谷。你的洗澡水，可以留作后续实验对照组。”
夏无幽：“……” 他感觉自己不仅是个药材，还即将成为对照组的一部分。
参不凡却像是得到了认可，眼睛一亮：“仙子高见！路途漫漫，正好我可以详细为你介绍我的产品线！从基础款的‘参露凝华’到尊享版的‘万年参元琼浆’，应有尽有！对了，我还有针对不同体质、不同修为的定制服务……”
于是，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坠龙渊。
裴念心走在前方带路，时不时回头确认夏无幽的状态，眼神专注得像是在看守一株随时会跑路的万年灵草。
夏无幽黑着脸，勉强跟在后面，体内丹药之力与妖力反噬仍在拉锯，每一步都走得憋屈万分。
参不凡则兴致勃勃地跟在裴念心身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的“沐浴精华”的各种神奇功效，从美白嫩肤到增长修为，说得天花乱坠。
姚不及落在最后，紫眸中带着几分看戏的兴味，偶尔毒舌地点评参不凡几句，或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步履蹒跚却脊背挺直的夏无幽。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夏无幽看着天边那抹残阳，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被一个医修当成疑难杂症研究对象，被一个臭美人参精当成商业合作伙伴，还被一个捉妖师惦记着要烧烤……他的化龙大业，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株该死的、被撕成两半的龙涎草，和那个名叫裴念心的女人！
他暗暗发誓，等伤势恢复，定要……定要……
还没等他想好定要如何，裴念心清冷的声音传来：“加快脚步，前方有片林地可以歇脚。夏无幽，你感觉如何？还能坚持吗？”
夏无幽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死不了！”
参不凡立刻接口：“夏兄果然硬朗！看来我的‘强筋健骨精华液’可以考虑给你打个九五折！”
夏无幽闭上眼，觉得内伤好像更重了。这漫长的“求医”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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