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枫林在短暂的死寂后，夜风重新吹过，卷起地上的残叶和魔气消散后的余烬。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气息。
凌妙真拄着光芒黯淡的锁妖塔，勉强站稳身形，玄衣上沾染着点点血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不堪。她那双冰冷的眸子，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剧烈地波动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负手而立的暗蓝色身影。
秒杀血煞魔将！
她与那魔将激战良久，深知其实力强横，自己拼尽全力也才勉强两败俱伤。可这个她一直追杀的、本该是“妖物”的夏无幽，竟然只用了一拳，就将其彻底湮灭！那股力量，绝非妖气，也非魔元，而是一种更接近法则本源的、令她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死寂与威严！
他……究竟是什么存在？
“凌姑娘，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夏无幽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暗蓝深瞳中七彩星芒流转，平静地注视着凌妙真，没有杀意，也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凌妙真握紧了锁妖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体内气血翻腾，伤势不轻，此刻面对状态完好的夏无幽，毫无胜算。理智告诉她，此刻不宜动手。但长久以来对“妖邪”的刻骨仇恨和执念，让她无法轻易放下戒备。
“谈什么？”凌妙真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沙哑，“你救我，不过是想利用我牵制那魔将，坐收渔利。现在魔将已死，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不是吗？”她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和决绝。
夏无幽微微摇头：“若想杀你，刚才我便可以连同那魔将一起解决，何必多此一举？”
凌妙真语塞。确实，刚才夏无幽若趁机出手，她绝无幸理。
“我救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夏无幽直言不讳，语气淡漠，“你的实力，你对妖魔的了解，尤其是对幽冥血海这类势力的情报，对我有用。”
“你想让我与你合作？与妖为伍？”凌妙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和愤怒，“休想！我凌妙真宁可死，也绝不会与妖邪同流合污！”
“妖邪？”夏无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暗蓝色流光跳跃，时而化作充满生机的甘露，滴落在地，催生出一株嫩芽，时而又化作绝对的死寂，将旁边一块石头无声湮灭，“凌姑娘，你口中的‘妖邪’，定义是否太过狭隘？力量本身，何来正邪？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我之力，可掌生死，可定轮回，在你眼中，便是邪吗？”
凌妙真看着那变幻莫测的流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她理解的法则波动，心神剧震。她自幼被灌输的理念便是非黑即白，妖即是恶，但夏无幽展现的力量，却颠覆了她的认知。这绝非寻常妖力！
“更何况，”夏无幽话锋一转，暗蓝深瞳直视凌妙真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你追杀妖族，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所谓的‘正道’？”
凌妙真娇躯猛地一颤，如同被利剑刺中心脏，脸色瞬间更加苍白，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慌乱：“你……你胡说什么！”
“黑山老妖临死前，说了一些关于你过去的事。”夏无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一个被妖族屠戮的村庄，一个唯一的幸存者……”
“住口！”凌妙真猛地尖叫出声，声音凄厉，锁妖塔都因她的激动而微微震颤，“你不准提！不准提！”
她的反应，证实了夏无幽的猜测。那冰封的外表下，是深可见骨、从未愈合的伤疤。
夏无幽没有再刺激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姚不及、参不凡和裴念心也悄然出现在周围，隐隐形成合围之势，但并未靠近，只是静静观望。
凌妙真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眼中充满了挣扎、痛苦和迷茫。长久以来支撑她的信念，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复仇是她的动力，但当她面对一个无法用“妖邪”简单定义、甚至救了她一命的存在时，那非黑即白的执念，开始动摇了。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疯狂和激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冰冷：“你想谈什么？”
夏无幽知道，她心中的壁垒，已经出现了一丝缝隙。
“很简单。”夏无幽道，“幽冥血海不会善罢甘休。下一个来的，可能更强。我们需要情报，需要关于幽冥血海、阿修罗王，乃至天庭动向的信息。作为交换，我可以提供你需要的、关于强大妖魔的踪迹，甚至……在某些时候，成为你对付更强大敌人的‘助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不是合作，只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你依旧可以视我为敌，但在更大的威胁面前，暂时的信息共享，对你我都有利。”
凌妙真沉默着，内心激烈挣扎。与“妖”做交易，违背她的原则。但夏无幽说的没错，幽冥血海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仅凭她一人，确实力有未逮。而夏无幽展现出的实力和神秘，也让她无法再将其视为普通的“猎物”。
最终，她咬了咬牙，冰冷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关于幽冥血海的情报。但仅此一次！之后，你我依旧是敌人！若你为祸苍生，我必亲手将你锁入塔中！”
“可以。”夏无幽爽快答应。他本就没指望一次就能化解这冰山般的仇恨，能打开一个口子，已是成功。
一场极其脆弱、建立在相互利用和警惕基础上的临时“信息交易”，在这片染血的红枫林中，勉强达成了。而凌妙真心中那坚冰般的执念，已然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缝隙。未来的路，似乎又多了一种不确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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