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动了动嘴唇,声音比背诀时更哑,却没了那股绷紧的戾气,显得有点迟钝,有点茫然,又叫了斛斯蓉一声:“小……居士?”
这一声,彻底将斛斯蓉心头最后一点悬着的冰凌敲碎了。
是他。
是那个总是会对她悠闲又肆意地笑的苏昌河;是那个有着永不屈服的意志的少年;是那个说要带着暗河走向彼岸的少年。
他真的回来了,从悬崖边,从魔气的深渊里,被她用念惯的口诀,一点点拽了回来。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全然喜悦,反倒有一股深沉的疲惫,后知后觉地漫上四肢百骸。
她甚至觉得有些脱力,方才强撑的气势与镇定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柔软的沙地。
她看着他恢复清明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的自己,似乎也终于能卸下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流露出些许脆弱的担忧与庆幸。
此时才觉得伤口很痛,浑身很冷。
她想扯出一个笑,想说“回来就好”,或者问问他是否还记得更多,身体却先于意识,不由自主地向前微微倾了倾,似乎想看得更真切些,确认这并非另一重幻象。
夜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拂过脸颊,有些痒。
崖下的黑暗依旧深不见底,但此刻,却好像不再那么令人心悸了。
然而,就在她心神最松懈的这一刹——
苏昌河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转身,而是猛地向前一探,那只骨节分明、方才还因背诵清心诀而微微放松的手,以快得撕裂残影的速度,猝然擒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大,毫无征兆,像是潜伏已久的兽终于亮出獠牙。
“呃!”斛斯蓉猝不及防,腕骨传来一阵清晰的疼痛,低呼被扼在喉咙里。她愕然抬眼,撞入他骤然逼近的瞳孔。
不对!
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方才那双正趋于澄澈的漆黑眸子,此刻像是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不是先前纯粹的猩红暴戾,而是一种更混乱、更挣扎、更……痛苦的颜色。
清明与混沌在其中疯狂拉锯、撕扯,像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正在他体内进行最惨烈的搏杀。
他脸上的平静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扭曲,额角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瞬间沁出,顺着紧绷的颊线滑落。
更可怕的是那股气息。
原本已偃旗息鼓、消退无踪的魔气,竟以比先前猛烈十倍、百倍之势,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里疯狂反扑出来!不再是弥漫的黑雾,而是近乎实质的、粘稠的阴影,带着灼人的高温与刺骨的冰寒混杂的诡异触感,瞬间将两人裹挟。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崖边的碎石簌簌滚落。
“苏昌河!你……”斛斯蓉心脏狂跳,试图挣脱,可他的手指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他盯着她,眼神混乱而聚焦,像是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巨力。
然后,他抓着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甚至带着一种凶狠的决绝,狠狠按向自己的心口——左胸,心脏搏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