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和影宗……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从属?衍生?抑或只是……同源异流的分支?
苏暮雨神色平静,听着易卜讲述那段陈年的老黄历,一开始的影宗与暗河三家,确有血脉渊源,同出一脉。
但是,现在的暗河不一样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点稀薄的血脉联系,早已淡至可以忽略不计。
更不用说,现在的暗河是在谁的手底下。
“我想……易宗主应当清楚,”苏暮雨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泉,“如今执掌暗河的苏昌河,以及我,和几百年前的影卫团,并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影宗想要攀扯旧情,拉拢关系——这条路,在苏昌河与苏暮雨这里,走不通。
易卜闻言,将身子微微坐直,好整以暇地审视着苏暮雨,“我自然是知道的,你们是‘无名者’,身上流的并不是暗河的血。”
“我明白易宗主想说什么。”苏暮雨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坦然却坚定,“但我亦可直言相告,如今的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现在,我们要走的,是自己选定的路。”
易卜摇头轻叹一声:“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啊。”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比如说——万卷楼。”
苏昌河:错了~我知道。
不过,苏暮雨的确是第一次听说,他不由得轻声重复:“万卷楼?”
“没错,就是万卷书。”这就是易卜的底气,“暗河这几百年来,都归属于影宗,常人无法寻到的,暗河的宗门地址,暗河遍布于天下的各大蛛巢基地,还有你们的……真实身份,甚至是你们每个人的武功和弱点以及画像,都藏于影宗之内。一旦你们叛离,那着些信息……可就会出现在江湖之上。”
这便是未雨绸缪,亦是悬顶之剑。
暗河杀手做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即便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的利刃,又能如何?江湖之上,多的是不究根源、只论血债的“侠义之士”。他们只会认定挥刀之人,谁又会深究幕后执刀之手?
再说了,暗河之人,在江湖中向来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放眼望去……这江湖遍地皆可是你们的仇家,到那和时候……”易卜压低了声音,双目灼灼逼视,“你们每一个人,都将成为被整个江湖追杀的亡命之徒。”
苏暮雨沉默了,他其实隐约知道一些万卷楼的蛛丝马迹的,毕竟……他手上正握着两把钥匙。
想来……这便是万卷楼内的钥匙。
当然,苏暮雨也明白,易卜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暗河上下所有人,都成了对方手中可随意摆弄、用以要挟的筹码。
影宗之与暗河……不再是简单的从属或合作,而是悬在咽喉的利刃,是烙在骨髓的枷锁。
易卜很满意这沉默带来的压迫感。他甚至执起酒壶,姿态闲适地为苏暮雨斟了一杯酒,仿佛方才的威胁只是寻常闲聊,“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以为,如今的影宗不过是空占着‘国丈爷’的虚名,在这天启城中,早没了昔日的威风,甚至……连暗河都不如了,又有什么资格,再做暗河的主人?”他摊开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眼神却冰冷。
“可是啊……”易卜将酒壶重重顿在案上,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只要我愿意——”他拖长了语调,目光骤然锐利,“我便能毁了~暗河,你们想要重新建立一个暗河,想要从头开始……呵~”
苏暮雨抬眸,迎上他的视线。那双眼中没有惧意,只有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与一股不屈的意志。易卜心底其实有几分欣赏,但更多的,是不屑。
易卜摇头,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可有些时候,也应该停下来,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他根本瞧不上这等“年少轻狂”,只觉得那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当真以为,就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子,便能撼动影宗百十年来的掌控吗?”
“现在……你该明白了。”易卜身体微微前倾,一副稳操胜券的姿态,仿佛已看见暗河低头服软的一幕,“我让你们过来,是在给你们机会。好好想清楚,莫要做出些……冲动无知、自毁前程的事来。”
苏暮雨神色依旧淡然,仿佛那沉重的威胁只是过耳微风:“说吧,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易卜铺垫了这许多,又是叙旧情,又是摆利害,归根结底,不过是怕暗河这柄利刃脱手,失去掌控。而他此刻这般急切施压……想来,也是真的有些无计可施了。
果然……暗河还有什么需要做的,还是为了杀人,影宗的确已经没有可用之人了。
只是,当暗杀对象的名字被易卜缓缓吐出时,连苏暮雨那古井无波的心绪,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微澜。
琅琊王,萧若风。
这可是北离萧氏皇族的血脉啊~当今圣上的亲兄弟。
说到底,暗河历来是替萧氏皇族清扫江湖障碍的暗刃,而影宗,亦是潜藏在阴影中的皇家护卫。
如今……影宗这是想要“噬主”了么?
一条被圈养多年的“狗”,终于要回头,去咬它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