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窄窗漏进些惨淡的天光，落在苏暮雨低垂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静默的剪影。
苏恨水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是啊～刺杀自然是失败了。李心月及时赶到，不但没能得手——”他目光紧锁着苏暮雨，“苏昌河似乎……还受了不轻的伤。”
苏暮雨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不过啊～”苏恨水继续道，“他倒借此机会，顺势向影宗要了人，还提了要求——他要调暗河三家精锐杀手入天启城，易卜……答应了。”他知道这是兵行险招，苏昌河这个人，还真是……一个疯子。
“精锐入天启……”苏暮雨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很轻地摇了摇头，“他想做什么？”
“他说，是要杀琅琊王。”苏恨水盯着他，“可你觉得，只是如此？”
苏暮雨没有回答，他重新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道淡青色的血管，那里，醉梦骨的毒正随着血液缓慢流淌，带来一阵阵虚浮的暖意，和更深处冰凉的麻痹。
“昌河他……”苏暮雨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自语，后半句终究没有说完。
他想把水搅浑。
苏恨水沉默了，他忽然发现，苏暮雨虽然身陷囹圄，每日被醉梦骨侵蚀神智，可对苏昌河的心思，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你……不担心他吗？”苏恨水忍不住问，就像他明明都知道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也还是会被苏昌河那些近乎疯狂的举动给惊到。
怎么会不担心呢？只是苏暮雨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而已。
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那个狱卒回来了，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还有一碟油光润泽、夹着肉馅的油豆腐。
香气飘进来，驱散了牢房里常年不散的霉味。
苏恨水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暮雨。
那人已经拿起了筷子，正小心地夹起一块油豆腐，动作很慢，很仔细，昏暗的天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秀美的轮廓，还有那过分平静的神情。
天启城，朝来客栈
明明身上半点伤都没有，苏昌河却仍吊着胳膊，装得有模有样。夏世安冷眼瞧着，发现他好像每次装伤，都偏爱吊着胳膊——上次在九霄城，也是如此。
“那份名单，已经派人交给七刀叔了？”苏昌河用那只裹着夹板的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慕青羊看着眼前这位毫不掩饰的大家长，一时无语：“已经送过去了，按照七刀叔的速度，怕是那些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以谢七刀那雷厉风行、行事如刀的莽夫性格，收到消息绝不会犹豫半分，只会立刻动身。
“那名单，我可是看过了。”慕青羊眼底是难掩的兴奋，“大家长～你可真够狠的啊～”
苏昌河嗤笑了一声，“是吗？你又知道？”
“我左看右看，那名单就一个标准——”慕青羊将记忆中的人与名一一对上，才敢下这样的定论，“那就是……谁最能杀人，谁就来。”
“呵呵～这不就是暗河的源头吗？唉～你看人看得挺准。”苏昌河放下茶杯，杯底轻叩桌面，发出清脆一响，“不过，你还漏了一个人。”
慕青羊一愣：“漏了谁？”
苏昌河没立刻回答，只是抬眼，朝门外瞥了一眼。
几乎同时——
‘咣当’一声闷响。
门被推开了。
一道红衣身影扛着大刀，就这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只是进门时没留神，他的那把大刀“哐”一下撞在了门框上，那原本霸气侧漏的气势，瞬间添了几分笨拙的喜感。
慕青羊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翻茶盏。
“慕……慕词陵？！”他声音都变了调，透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虽然，知道苏昌河把慕词陵给收复了，但是……慕词陵平时可不在暗河里呆着的，他是那个到处跑的人，就算慕青羊是慕家家主也不管了这个疯疯癫癫的人。
慕词陵压根没看慕青羊，他大步走到苏昌河面前三步处，停下，肩上大刀“咚”一声杵在地上：
“苏昌河！你说你找到了慕子蛰那狗东西——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去砍死他！”
苏昌河笑了笑：“这么着急做什么？他此刻就在天启城，跑不了的。”
他脸上的笑意渐深，透出几分邪气的玩味：“而且……不止慕子蛰。我会让你——杀个够。”
慕词陵眼睛霎时亮了，那股兴奋几乎要溢出来：“我就知道～你这人真有意思，够懂我。”
他拖着刀往前凑了半步，那张妖艳的脸笑得那叫一个明艳又危险：“苏昌河～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疯劲，慕青羊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下意识看向苏昌河。
苏昌河却只是靠在塌背上，用那只吊着的胳膊支着下巴，笑得像个看热闹的闲人。
天启城……会因为暗河而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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