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之上，云雾缭绕，一座青瓦木亭隐于苍翠之间，亭下石桌石凳不染纤尘。
李寒衣率先落座，抬手倒了杯酒，却并未饮下，只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沿，忽然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又几分了然：“他躲起来了？”
白风夕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她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倒映出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或许……他是不想见我吧。”
“不可能。”李寒衣断然否定，清冷的眉眼间染上几分复杂。
“他这些年整日喝得烂醉如泥，多少次抱着酒坛，对着无双城的方向发呆，嘴里翻来覆去，念的都是你和你母亲的名字。”
她语气带着几分讥诮，更多的却是无奈，“活了大半辈子，倒像个胆小鬼，连面对你的勇气都没有。”
话音落下，李寒衣自己也愣了愣。是啊，百里东君不敢面对女儿，正如她这些年，再也没踏过望城山一步。有些执念，终究是困住了彼此。
她收敛心绪，看向白风夕，语气缓和了些：“如今你回来了，是不怪他了？”
白风夕迎上她的目光，眼底没有了往日的郁结，只剩下清澈与坦诚：“怪。”
一个字，斩钉截铁，带着十三年来未曾消散的委屈与怨怼，“可我也心疼他。”
李寒衣颔首，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能想通便好。雪月城，永远是你的家。”
那晚，白风夕独自一人在苍山上坐了一夜。山风微凉，吹散了些许愁绪，却也让过往的片段在脑海中反复浮现。直到天快亮时，她才趴在石桌上浅浅小憩。
朦胧间，听到不远处传来“嘿呀”“喝”的发力声，断断续续，扰了清梦。
白风夕揉了揉额头，起身走过去，只见雷无桀正对着一柄长剑较劲，他双手紧握剑柄，憋得满脸通红，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雷无桀，你在干嘛？”
雷无桀猛地转身，脸上还带着用力后的红晕，见是她，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白姑娘，你醒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手中的听雨剑，“师父让我把这剑拔出来，可我试了好久，怎么也拔不出来。”
白风夕的目光落在那柄剑上，眼中闪过惊讶：“听雨？”她转头看向雷无桀，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看来你师父很看重你。”
“嘿嘿。”雷无桀笑得一脸憨厚，随即又垮了脸，“可师父说，我拔不出剑，是因为我没有拔剑的意志。”
他好奇地看向白风夕，眼神澄澈如溪，“白姑娘，那你拔剑，是因为什么呀？”
“为什么拔剑？”白风夕重复着，眼神恍惚了一瞬，“因为…恨吧。”
这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重量。
“恨？”雷无桀皱起眉头，一脸不解。
在他单纯的世界里，拔剑要么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要么是为了追求更强的武功，要么是为了行侠仗义，“恨”这个词，太过沉重，太过复杂，他一时难以理解。
白风夕回过神，看到少年懵懂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了些：“没什么。”
“拔剑一事急不得，得先想明白自己为何要拔剑。心中有了执念，有了方向，有了必须拔出剑的理由，剑意自然会与剑相通，剑也就拔出来了。”
雷无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哦”，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白风夕两眼，总觉得这位看起来爽朗酒脱的白姑娘，心里藏着许多心事。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握紧了拳头：“我一定会好好想想，找到自己拔剑的意志，然后拔出听雨剑，接下师父的三剑，早日去见雷轰师父！”
白风夕看着他充满干劲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柔和。或许，这般纯粹的执念，才是学剑最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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