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北家中

头顶传来郑北的笑声，你抬头看见他那副自在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当下便咬唇扭头决定再不理他。

“逗人家干什么，人南方小姑娘，脸皮薄。”

辛铁钢，也就是被称为“老舅”的中年男子开口打了个圆场。

郑北连连认错，嘴角漾起的弧度却更深了，你甚至能看到他笑起来时若隐若现的虎牙。

他松开了你，拿起你放在椅子后的红色贝雷帽，很简单粗暴地扣在了你的头上，压得你额前的卷发都把眼睛遮住了。

“等一下，我要看不见了。”

你双手扶住帽檐，不让他继续将帽子往下压，总算制止了他的动作，等到整理好发型后才瞪了他一眼。

此时，你终于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了几许茫然与无措。

倘若他是一只狗狗，那么此刻他的耳朵定会同狗狗做错事那般，垂叠成“飞机耳”的形状。

见状，你也软下语气向他道谢，这种尴尬的事情千万不要再有下一回了，你默默地祈祷着。

—

郑北的家很温馨，充满了家的气息。

这句话的补充说明似乎很是多余，可相较你与哥哥在花州的家，这里确实更有人气。

他的父母——一对微微发福的和蔼夫妻，听闻你发着低烧，甚至都没有等人告诉他们你是顾一燃的妹妹，便不由分说把你安置在他们女儿的房间里。

你不好意思未经允许就睡在其他女孩子床上，便找了个由头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低烧而已，于你的身体而言已成家常便饭，这回是着凉狠了，才会差点晕过去。

“至于他自己，变得绝望了，他心里的悲痛是哭不出来的那种悲痛。他既不淌泪、也不祷告；他咒骂，他怨气冲天——他痛恨上天，也痛恨人类。他尽干荒唐的事儿，放纵自己，无所不为。”

灯光昏黄，夜幕降临。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读到这段时你阂上了书页。

人生已然能一眼看到头的亨德雷，灵魂深处的支撑点也轰然倒塌，放任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似乎是必然。

文字传达的力量是巨大的，你陷入了相同的恍惚，直到身体愈发冰冷，才想起来喝桌上的热水。

杯中的热水早已失了热气，拿起玻璃杯时，你甚至无法分清究竟是杯子冷，还是你的手更冷。

你被冻得打了个寒战，庆幸着哥哥还没回来，如果他看到了你这副样子，肯定会用那种责备的眼神看着你的。

你最受不了顾一燃这样了。

“咔哒——”

开门的清脆声响与吵吵闹闹的人声一同响起。

门口站着一位看上去与你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打扮得像电影女郎一样摩登漂亮，眉眼与郑北有几分相似，她跟郑母撒娇着抱怨理发店的生意很忙，得到母亲关心的回答时，笑得很是灿烂。

她甫一见你，便眼前一亮，几乎是扑了过来。

“哎呀你就是顾老师妹妹吧，真好看啊，你这头发烫得真时髦，我只在最新的电影里看到过呢，真适合你。”

女孩子聚在一起，话题总是滔滔不绝的，在郑南的热情攻势下，你们的友谊很快升温，她对你相见恨晚，喋喋不休地同你聊天，郑父郑母哭笑不得。

“南南你看看人家，倒是学学人家的文静啊！”

郑父大笑着打趣着郑南，郑南不服输地回嘴，引得郑母也跟着大笑不止。

你被他们和睦的家庭氛围感染，也不由自主地笑望着这一切。

“爸妈，我回来了。”

“叔叔阿姨。”

郑北和顾一燃的声音在门口同时响起，你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郑北提着个塑料袋，竟比顾一燃还率先来到了你的面前。

“脸色怎么又差了？”

郑北俯下身，侧首紧盯着你的脸，眉头紧锁，很是凝重，这副模样让你有种面对顾一燃摆出同样神情时的心虚。

“这是什么？”

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解开，无视他好整以暇的眸光，甜笑着装傻。

“我看看，怎么烧还是没退？”

就在这时，顾一燃坐在你的身侧，强硬地掰过你的脸，大手覆在你的额头上，同样紧紧蹙起眉。

“手还是很冷，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他自顾自地握住你的手，感受到你手心更为冰冷的温度，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可眼神分明是无可奈何的。

你撇开视线不去看他，反倒举起手里的黄桃罐头在郑北眼前摇动着，不解地问道。

“怎么给我带这个？”

“我们这儿生病都吃这个，你尝尝看。”

顾一燃见你不理他，反倒转移话题，深深地看你一眼，也不再指望你的正面回答，十分自然地拿走你手里的罐头，替你打开后方才递给你。

“你好细心啊，南南做你妹妹肯定很幸福的。”

你丝毫不觉地拿着已经被顾一燃打开的罐头，落在郑北身上的眸光不自觉柔软下来。

还没等你再多煽情片刻，郑南双手托起你的脸，毫无章法地揉了揉，惊诧着嘟囔道：

“你发烧了啊，刚刚怎么不说啊还陪我说这么久的话。”

“做他妹妹哪里幸福了，你看顾老师还帮你把罐头打开，我哪有这待遇……”

“你八百年生不了一次病需要我给你开罐头？知道人发烧了还盯着闹，把你手放下。”

…

他们兄妹吵吵闹闹的，真正的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可你和哥哥呢，他是否只是因为责任心强方才对你百般迁就呵护的呢。

顾一燃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趟厨房，他拿着一双筷子，拍着你的头顶，让你回过神来。

“哥哥，你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和我相处过。”

“不顺你意一下就得哭鼻子了，我哪敢啊。”

事实似乎确实如此。

你委屈巴巴地垂眸，抢过他手中的筷子，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罐头上，紧紧捏着罐身的指尖都泛了白。

视线的错开使你忽略了顾一燃眸光中闪动着的复杂，鬓间一缕微卷的发丝散落，他比你先做出反应，下意识替你别在耳后，神色眷恋，温柔又缱绻。

这一幕被郑北尽收眼底，他甚至都忘了同郑南拌嘴，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在你和顾一燃之间扫视着探究。

他猛地理解，打一见面起，你和顾一燃之间的古怪气氛究竟为何。

“不理你了，我今晚要和小满一起睡。”

郑南狠狠白了郑北一眼，挽着你的胳膊一起走向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