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狂澜走出木屋的同时,那边,是谢钧益战战兢兢跪在谢渊面前。
谢渊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曾孙,只是森冷地说道:“你若是能瞒的过她,孤还高看你们几眼,呵……果真一群废物。”
谢钧益慌忙叩首:“钧益无能,主上息怒,实在是殿下她……”
“罢了,就算你大秦三大贵公子之首的名声在外又如何,到底空有其名,你还年长她一岁,竟能让她看破你的心思,果真是被京城繁华迷了心智。”
谢钧益冷汗直出,丝毫不敢在谢渊面前有半点动作。
瞧着谢钧益这副摸样,谢渊心中不屑,面上更是懒得表现:“你既能将你这名声打出去,想来也是辛辛苦苦努力数年罢,你也不想你的名声被孤抹杀,是不?”
知晓谢渊的手段之狠厉,态度之强硬,谢钧益作为一个谢家人,怎会不知这点小名头谢渊随手可灭。一个世族子弟,特别是大家的,谁不愿名声远扬,荣誉在身?特别是若是世人皆知他谢钧益惹怒谢渊!还有谁愿意和他走近,他便是个过街老鼠!
思及此处,谢钧益更惶恐,忙道:“主上饶命!钧益但凭主上吩咐,求主上高抬贵手。”
“谢钧益,谢府长曾孙的身份不是闹着玩的。你要给孤抬得起头,沉得住气,撑得住谢家长曾孙的面子!莫要给谢家蒙羞!”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利益为上的人,谢渊此生,其实更确切地说,应当是后半生,心中首位便是家族利益,见谢钧益这副怕死样子,谢渊更是厌恶。
谢家人多是基因优势,便无蠢笨至极之人。谢钧益再如何也明白谢渊心中属意的长曾孙模样,便强硬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恐惧——毕竟惹怒谢渊才是最恐惧的。
见谢钧益识趣,谢渊懒得废话,直接切入正题:“皇甫衍答应了?他的条件是什么。”
“是,主上。镇安王世子答应与我谢家联手,暗中离间皇室与四大世家的关系,条件便是:我们需要助他铲除镇安王继妃母子夺得镇安王位以及……他要慧柔郡君。”
“好大口气,好大胆子,敢触谢狂澜的底线,他有胆。”谢渊听后,淡淡说道。
“曾祖父……”谢钧益欲言又止。
谢渊听了谢钧益对他称呼的转变,也察觉出他的心思,不免冷笑:“你是个有心计的人,就是还需打磨性子呐。”
谢钧益低头不敢看他。“你便跟他说,想要慧柔郡君,是怕我谢家中途反悔,他好找下家……?”
听谢渊这般说,谢钧益便知皇甫衍不可能娶到慧柔郡君,便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应道:“是,主上。”
他的心思谢渊又岂会不知,只是冷冷提醒道:“孤给了你谢家长曾孙的福利与尊荣,你若是撑不住,自有人行。感谢你的身份罢。”
谢钧益下意识低头,道:“是,钧益知晓了。”
院内一阵寂静,谢渊悠闲地品了口茶,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沓写有密密麻麻文字的信纸,翻阅起来。
正当谢钧益想自己应不应当告退离开时,谢渊突然发话了:“谢家的下一任尊主,你不必肖想。不过,楚州谢氏新立,位属族级,如今已然并入我幽汀谢家总坛,故,楚州谢族的族长需往幽汀受训三月,在此期间,需我嫡系安排一人代理楚州谢族长之位。
此任并不重,孤自会安排心腹前往整顿新族,同时协助行代理族长之职,不过,于你辈而言,却是难得的历练机会,谢钧益,你为长,意下如何?”
谢渊口中说出的,便是通知,绝不可能是商量。若谢钧益胆敢拒绝,他这一辈的领衔人便也该换人了。更何况谢钧益岂是毫无心思之辈?又怎会不应,故,慌忙拱手:“承蒙主上看重,钧益在此谢过主上,必定珍惜自此机会。尊主之位尊贵至极,钧益无能,怎配此位?”
见谢钧益识相,谢渊这才继续道:“孤让你查的镇安王元妃母族的信息呢?”
强行将自己装作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竭力将自己内心雀跃掩盖,谢钧益语气淡淡道:“镇安王元妃母族,乃今帝师府洛家。洛帝师教导三任帝王,膝下一双女儿皆早逝,其女洛邑柔,也就是镇安王元妃洛邑婉的亲妹妹,嫁到淮阴侯府芈家,而芈家因夺嫡事变全府上下一百余人尽遭波及,如今幸存的只有洛邑柔的一双孙辈,即被今上安抚,荫封为淮阴侯的芈冉君和其弟芈冉野。
芈家如今看似侯爵之族,实际因先前夺嫡战元气大伤,芈冉君更只挂了个闲职,说到底只是空有侯爵其名。至于芈冉野……坊间传闻此人顽劣不堪,一派纨绔弟子行径。这便是镇安王元妃之父洛帝师唯二的后嗣了,怪不得镇安王二公子敢这般放肆狂妄。”
“只是,曾祖父……钧益知不可仅停留在表面,更深入搜查了许久,并未查出洛芈二家有何特殊……所以,钧益愚钝,不懂为何要与芈家联姻,以我谢家,不必拉拢区区闲散侯府罢?”
听完,谢渊摇摇头:“这便是你和谢狂澜所差。孤且问你,我谢家繁花锦簇的背后是什么?”
“帝王猜忌和各房各族间的争权夺利。”
“洛芈二家的共同之处是什么?”
“皆是……人丁稀少,徒有其名,毫无实权。”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其一,洛帝师教导三代帝王,虽如今隐退山水间,然曾桃李满天下,朝堂有三分之二的文官皆受帝师点拨,包括孤。便知其影响力之大。其二,今上颇为尊重帝师,与其联姻更是向帝王示好。其三,你也道洛芈二家无权,且主事之人一个隐退无子嗣,一个尚且年幼并无实权。是,我谢家是无需拉拢他们,但你当真觉得淮阴侯若无手段能活跃在京圈内如此之久还未被淡忘?还有芈冉野,你当真了解他?狂澜查他的时候曾派人与他交过手,其武功远高于你,可以说仅次于狂澜。”
谢渊泛泛的语气下的每一句话却都令谢钧益无地自容。
说完,谢渊冷冷地扫了谢钧益一眼:“将孤先前说的话记录好,午夜之前交予孤,明白?”
谢钧益道:“钧益明白。”
“你的那些亲妹堂妹还有哪些适龄的?”
“大妹钧衿,三叔嫡出,本与英国公府崔家有婚约,然四月前刚刚退了婚。”提起这个,谢钧益自然地眼神一暗。也是,大秦虽男女阶级并不严苛,但世人眼中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又岂是儿戏?一个女子,被退了婚,哪怕是自己提出的,也是会被人所指指点点的。
“二妹钧音,也是尚未婚配,母亲最近在为二妹挑选。她今年满十六岁,也算是该婚配的了,只是父亲母亲舍不得,便留了好久。不过淮阴侯二公子如今也方二十,倒也无妨。”谢钧益说完这句话,其中心思昭然若知,他悄悄抬头望了一眼谢渊,见谢渊仍无反应,只得继续说下去。
“三妹及五妹都是庶出,而四妹钧燃,八叔嫡出,只是身份比及大妹和二妹略逊一筹,乃庶嫡出。六妹钧紫方十三,照八叔和八叔母的意思是想要再留几年,而剩下的妹妹则最多十二岁……”
谢渊听罢,冷哼一声。谢钧益顿时冷汗直出,将头深深地低下去。只听上方谢渊低沉地说道:“也算是个聪明人,察觉的到孤中意芈家,呵呵。”
谢钧益慌忙跪地曰:“主上明鉴,钧益断无窥视主上之意。”
上首谢渊摆摆手:“慌什么,起来。你的亲妹妹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至于英国公府崔氏,与我谢家又有和纠葛?令你大妹钧……钧……退婚?”
“据崔氏所言,是因钧衿种种不堪,但钧益查到,是因那英国公世孙在外有了相好,听说是礼部侍郎罗家的女儿,并且其,并不安分……”谢钧益低着头。
闻言,谢渊面色一如既往的阴沉,只是眼中的杀意不可忽视:“崔,罗……呵呵,当真以为孤从不管谢家小辈之事,便可以随意凌辱?我谢家,岂容两只蝼蚁欺负,谢钧益,这事儿你去办。”
难得谢渊又给了谢钧益一个任务,若能借此机会得谢渊看重,那他在谢家的地位便又是一个飞跃。故,谢钧益抱拳:“定不负主上之命。”
“若办得好,孤便将你妹妹嫁到芈家,若办不好,便嫁你堂妹。”
闻言,谢钧益顿时两眼放光。谢渊既然看重芈家,那联姻人选必然跟此女的父兄在谢家的地位有关,而谢家子嗣地位的高低取决于谢渊——虽然也取决于谢狂澜,但是她并不看重谢钧益,反而看好……想到这儿,谢钧益眼色一瞬间暗了暗——但那又如何?先确保谢渊能重用他便好。
“等哪一日谢狂澜能真心看上你,孤便将你,引入律阁。”谢渊之诺,一诺泰山不及。
这回轮到谢钧益震惊以及不解了。律阁作为大秦最为严苛的部门,更是大秦法律之“出生地”,同时更有监察百官百部门之责,故,其内部人员筛选也极为苛刻,纵你为皇族子弟若未达到标准也休想进入律阁,有了这层铁令,便彻底断绝了那些妄图依靠关系进入的人。
因为其内部人员极少,所以能入律阁的人当然是精英之中的精英。便如谢渊,确实以杀伐果断,狠辣无情著称,但早些年更以“孔明转世”成就一代传奇。甚至在二十二岁便被引入律阁,如今正是律阁第二指挥使。当然,身为谢渊的女儿,谢狂澜自然不逊于他,只是她尚且十六,过于年幼,哪怕绝顶聪慧,但若让谢狂澜也进了律阁,不说那些为进律阁准备良久的老臣们会害怕外界传他们不如一个十六岁女郎而直嚷嚷不同意,就说皇帝也不会让谢家出现两个人在律阁之内,更何况谢家势力……不输皇族,这几年自谢渊接手谢狂澜辅佐,更隐约显现凌驾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