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笑了笑，喃喃道：“是个好名字……吗？”
倒不似个正常家庭会取的名。
谢祚摊开手，一根雪白色的丝线躺在他手心，微发着光。他只需要轻轻一抽，这个可怜的灵魂就脱离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丝凭靠，能够用完整的姿态入轮回。
三。
二。
一。
魂丝被剥离的片刻，梅笑了，如同他与翟殛相处的每一瞬间，随即整个开始消散，虚境在顷刻间崩裂。这巨大的舞台同一个戏伶一同“死去”，大抵是他生前想都不敢想的。
谢祚回头，看见林中的四人。他从袖中取出短匕，直取白竹命门。
“三位，还是找个地方躲躲，暂避风头吧。”白竹闪身，躲过这一击，语气依旧那样淡淡的，似乎并不把谢祚放在眼里。
楚青来看向另一人，联手将还欲观战的程祾拖到旁边的树丛中。
白竹见三人皆躲避，眼底闪过一抹黑，只他二人上方出现乌云，暴雨成了一片雨幕，随即又唤出那赤伞投入与谢祚的战斗。
楚青来又往旁边避了避，看向程祾，清了清嗓子，说道：“程祾对吧？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国师楚青来，这位是副国师楚江回。师父临走前曾交代我二人，如遇妖盟盟主的委托，一律尽心尽力完成，切不可怠慢。”
楚江回拿出两封书信似的的东西递给程祾，接话道：“十六日前，我们二人收到盟主的第一封信，他让我们在城内接你们。但四日前，我们收到急讯，说到林内法术波动最强的地方找你们。”
程祾接过“书信”，却发现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字，问道：“这是……无字书？”这里面究竟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楚青来轻咳一声，解释道：“这并非无字书。盟主法力高强，先将所述之事结在阵法之中，只有知道如何解阵的人才能得到其中的信息，而知道阵法真正解法的人只有历代国师，以及当年师祖的几位挚友，包括如今的盟主——有苏柏。”
接着她话锋一转，说道：“我知道你未见过他本人，也不知道我们是否可靠，你如果有怀疑，大可以再问我们别的。”
“但我还是想说，请你相信我们，和谢祚同我们回去，我们不会害你们的。”
程祾思索了一会儿，牵拉了两下嘴角，“笑”道：“可是，这种事，理论上，这种事情要问谢祚吧？”
楚江回干咳几声，说道：“你们二人之中……应该是你占主导地位吧？你要去做的事，我猜只要不干涉到他的原则，他应该是愿意去做的，不是吗？”
雨幕之下，二人却皆是并未淋湿，谢祚手中紧紧握着剑，剑锋上的血被雨水冲刷落地。
他虽看着狼狈，却未有什么大伤，眸中墨色再次现出，身旁升起几串水珠，缓慢旋转着，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
谢祚抬剑向白竹刺去，白竹以一柄素剑格挡。他身上的鳞甲已有些许破碎，被破开的衣下红血涌出，染上了雪白的布料，看上去远比谢祚狼狈。
突的，那剑柄上闭着的兽眼怒睁，漂浮在空中的水珠化作万千冰针刺向白竹，虽多数被拦截，但余下的扎向他的伤口与鳞甲破损之处。
谢祚本欲再出一击，将白竹斩杀于此，但他突感脖颈间一阵冰寒，玄黑的剑锋贴着他的脖，他回头，一个黑色的、模糊的身影拿着那黑剑，猩红的眼睛盯着他看，似是若谢祚不停手，它下一刻就能杀死谢祚。
白竹的身影摇晃了几下，微仰头，向那黑影摇了几下头。那黑影会了他的意，眼中略闪过茫然之色，便收剑消失了。
白竹抬手，拭去嘴角的血，任由雨打在身上：“我知道你为何而来。的确，我于你有愧，我承认，为此，你大可提出要求，我……我会尽力。”
谢祚将凛兽收入空间，说道：“我想手刃仇人，如何？”
白竹脸上闪过几丝讶然，回道：“当年真正的凶手是谢慕青，这我相信你是知道的。”
“不，我要的是让她能做出这些事的真凶。”
“你知道的，她那时已经死了，逼死她的……正是你母亲。”
“但你也知道，单纯的死亡不足以让一个鬼有能力做出这些事。是谁催化了这一切？又是谁让她在死后能以那种形态存于世间？”
白竹轻叹一口气，回道：“你不该知道的……尽管这可能只有你做得到。还记得先前那拿着个琵琶的乐伶吗？他是钱满音，但他也只是这背后的三人之一，他们称他为乐情神，另外二人……先姑且称他们为冥财神与喜寿神。”
“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好对付，况且，互相‘帮扶’着过了五六百年了，大抵也会觉得再找下家有点困难，若一方遇了危险，另外两者，应当会予以帮助。”
白竹察觉到什么，低头，发觉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恢复，他抬手收回雨幕，墨色的斑驳融入他的身体之中，洗刷了一番血污。
缩在一旁的楚青来赶忙上前，单手掐了个阵法，定住了还欲发问的谢祚道：“我们不欲与您结怨，但也请您通知您那边的几位，若非必须，请不要再来骚扰……”
谢祚挣开这简单的阵法，说道：“这位……大人？这次并非他强制……这只是我的私人恩怨……”
他又看向白竹：“况且，如今这次事情已经很好的解决了，不是吗？”
白竹没有否认，向楚青来说道：“国师大人，这次事件总归来讲是我的一厢情愿，绝不会真让他们落入险境。可是我们那边，我并没有多大的话语权，倒让您失望了。至于谢祚……”
谁说这算解决的好了？凭他的性格，根本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随即他唤出赤伞，伞落的瞬间化为一地红花，人也无迹可寻。
耐心用着“专业式国师表情”面对白竹的楚青来总算送走了这位祖宗，转而带着劲风的拳锤向谢祚：“好你个、楚余灼，谁让你、对、这种等级的，贸然下手！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出事了，我师父和师祖、她们……”
谢祚专心地护着那张脸——至少在他看来，程祾对他的容让是取决于这张脸的：“国师大人，好歹论辈分你至少要唤我一声师祖，哪有这么打长辈的？”
“师祖？我，打的，就是，你！还用辈分压我？我……”
那一拳未落下，一双看上去就白白净净不会打架的手就握住了它，楚江回扶着她，哀怨道：“姐，师姐，国师大人。你如果再不停手，原本的轻伤都要被你打成重伤了好吗？到时候怎么交代？”
楚青来喘着粗气，一双攥紧的手抬起，又因为找不到泄气目标而垂下。
她别扭地说道：“程祾那边我们劝了，他的态度应该是同意与我们走，但坚持要来问你。所以呢？你……”
“好。”谢祚答道，他前一天晚上看了行程表，又说在蜀京待上几天，大抵就是在国师那里了。
楚江回暗自松了口气，墨色的灵力自他掌心流出，结成一个阵法，包裹住了在场的四个人。
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处城郊的宅院，虽然看上去简陋，但细看一下，各种设施都有，显然不是普通的民宅。
楚江回开口对二人解释：“这间宅院是我与师姐一同置办的，用于安置一些不适合待在国师府内的客人，不过放心，这里虽然看着简陋，但该有的设施缺不了的。”
“至于程祾……接着刚刚和你讲的，你和我过来吧。”
程祾把一直拿在手中的东西递给谢祚，回头对着他，嘴巴开合两下。
“烧了。”
谢祚接过，才发现那是梅的香囊。再抬头时，程祾已经赶上了楚江回。
待到无人处，楚江回停了下来，右手附着上灵力，在“空中”做了一个掀开幕布的动作，整片空间瞬间暗淡下来，直到他点燃了随身携带着的蜡烛，四周的事物才显出形——一排排的药架子，俨然一副药店或医馆的样子。
“老国师精通布阵与空间术法，记得以前她与我提到过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她的一切还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传了下来。”
楚江回将烛台放置在身旁的桌面上，苦笑道：“听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一些关于你的事。不过她口中的不成器也是真的，师父一生就收了我们两个内门弟子，连我也是破格进入的，可是……我们一个是纯武痴，白长了个脑袋；另一个对这些一窍不通，徒有一颗灵核。”
楚江回从黑暗中拖了两把凳子出来，递了一把给程祾，露出大夫标准式的笑容，说道：“请您复述一下您的病症吧？”
程祾微扶额，内心吐槽道：这可恶的仪式感，但也还是要乖乖照做
“空间异位……以及……灵核破损。请问大夫，我还有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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