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记

警笛声“呜哇呜哇”地划破伦敦铅灰色的天幕，刺耳的音浪在狭窄的街道间来回激荡，仿佛一头被困的野兽在咆哮。

德里安低垂着头，脚尖轻点湿冷的地面，“啪嗒啪嗒”，水花四溅。他跟着警察穿过黄黑相间的警戒线时，一阵冰冷的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啧——”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眉头微皱。

这鬼天气真是糟透了，像是存心跟他过不去似的。

他的心情已经够差了，偏偏连天公都不作美。他不由得想起爱人那张熟悉的面孔，可如今，那人已经三十四天没再联系过他了。他记得爱人最讨厌雷雨天，想到这里，德里安嘴角抽动了一下，心底泛起一阵烦躁。

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在男人僵硬的脸颊上汇成细流，冲刷掉暗红的血迹。他眯起眼睛，视线却始终模糊，看不清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底莫名涌上一种异样的空虚感。“啪嗒”，一滴冰凉的雨水砸在他的镜片上，视野瞬间被晕染得朦胧一片。

他下意识甩了甩头，试图甩开那些纷乱的情绪，但眼下显然不是发呆的时候。不远处，法医动作熟练地将尸体装进黑色的尸袋，“嘶——”拉链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某种无形的刀刃狠狠划过空气。

男人的面容几乎完好无损，身份确认并不困难。然而，当德里安意识到死者的家属是他和爱人共同收养的女儿南希时，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人攥紧了一样。

嘴唇微微颤抖，他艰难地挤出声音：“死者……是瑞恩吗？他……死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南希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轻轻点了点头，嗓音被压抑得沙哑：“警方刚打电话让我过来……死者，就是格林维尔先生。”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随时会崩溃一般。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可德里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她说瑞恩被捅了十几刀，颅骨碎裂，凶器似乎是某种钝器，她说警方初步判断是绑架案，她还提到前几天，瑞恩原本打算来找他和好，却再也没有回家。南希焦急地打了电话，对面却传来嘈杂凌乱的声音，瑞恩只说了一句“我不找德里安了，我……想去海边。”

德里安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未接来电的余音在耳边回荡。那天，他倔强地挂断了电话，甚至没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那通电话根本不是求和，而是求救吧？

为什么没有接呢？为什么要那样固执呢？

他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已经很久没回这个充满回忆的小别墅了。南希拿出一本厚厚的日记递给他，德里安愣愣地看着它，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瑞恩稚嫩的字迹。

“5月8日，妈妈今天买了一个很厚的日记本，隔壁搬来了新邻居，邻居家的小男孩长得好漂亮，我喜欢他，想和他交朋友。”

“5月13日，那男孩很喜欢我的狗，我们交了朋友，不过他的性子太冷淡了，还有，他说他叫德里安。”

“5月22日，德里安送给我一串手链，上面的水晶很漂亮，我好喜欢。”

“6月3日，德里安每天都叫我去他家吃早餐，他妈妈的手艺太好了，我要和德里安做一辈子好朋友。”

“做一辈子好朋友……”

小雨落到了日记本上，当德里安抬起头时，小雨悄然停了，落在日记上的是他的泪。

德里安想起来当初那个小男孩，抱着小萨摩耶让他摸，他送给瑞恩的东西都被好好珍藏，一片树叶或是一串手链，都被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德里安这个人很少落泪的，他今天的眼泪却格外的多，瑞恩说，三十四有“我爱你”的意思。

可他怎么，再也不能爱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