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再度凝为实质,如粘稠寒流般缓缓回填这间刚刚经历过炼狱般喧嚣的重症监护室。
先前那足以撕裂耳膜的尖锐警报与凄厉嘶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扼住了咽喉,唯余令人心悸的震颤余音,在众人耳蜗深处反复嗡鸣,久久不曾消散。
空气里,消毒药水特有的清冽与金属器械散发的冰冷气息,依旧浓重得几乎化不开,更微妙地混杂进一丝……先前那场骇人异变所残留下的,淡淡腥臊气味,那是极致的汗液与血液在高温蒸腾后,遗留于世的独特印记。
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如同被最强大的磁石牢牢吸附,死死钉在那张病床上静卧的躯体——那具刚刚停止了疯狂痉挛,此刻状若被玩弄后丢弃的破败玩偶般,瘫软而沉寂的身躯。
方茶雾静静躺着,脸庞呈现出一种超越了先前所有青灰的、更深沉的惨白,仿佛连骨髓深处最后一缕鲜活的血色,亦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彻底榨干,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令人心惊的脆弱质感。
唯独从她紧闭的眼角,那两道缓缓渗出的‘血泪’,此刻已开始在她苍白冰冷的肌肤上逐渐凝固,化作蜿蜒曲折的暗红痕迹,如同某种来自远古的不祥烙印,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非人折磨所带来的恐怖与诡谲。
监护仪上,先前那些如同脱缰野马般疯狂跳跃、杂乱无章到令人绝望的曲线与数值,此刻也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心跳所显现的那条惨绿色线条,不再是象征永恒沉寂的冰冷直线,亦非代表生命失控的癫狂乱麻,而是以一种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令人动容的顽强节奏,在屏幕的最底端,艰难地、一下,又一下地起伏着。
每一次微小至极的搏动,都仿佛在与整个宇宙那不可逆转的熵增定律,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悲壮的抗争。
那频率,慢得令人心焦,那幅度,微弱得好似随时会在下一秒钟再度沉寂,归于虚无,却又那般真实地存在着,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颗顽强燃烧到最后的星辰烛火,昭示着一线渺茫的生机,也预兆着一个充满未知的、或许更加险恶的变数。
“这…这究竟是…”
军医那张布满了汗水与深刻疲惫的面孔上,肌肉线条仍因方才那极致的冲击与惊骇而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他下意识地喃喃低语,嗓音干涩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充斥着无法理解的茫然与劫后余悸的震颤。
他伸出仍在轻微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探查方茶雾的脉搏,然而,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那冰冷如玉的肌肤刹那,却又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缩了回来,目光深处,清晰映照出对那未知而恐怖力量的本能忌惮与深深回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