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来信

江澈的帆布鞋陷进湿沙里时，贝壳风铃正在檐角跳舞。这座建在悬崖边的玻璃邮局，每到涨潮就会变成漂在海面的水晶宫，此刻海水正漫过他的脚踝，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花纹。

"第十七个漂流瓶。"林柚踮脚去够最高层的格子，杏色裙摆扫过少年挽着袖口的手臂。玻璃墙外暮色渐浓，浪尖上浮着揉碎了的晚霞，她发间别着的珍珠母贝发卡忽明忽暗。

江澈伸手帮她取下那个缠着海藻的瓶子，指节碰到她垂落的发丝。自从成为海洋保护志愿者，每周五傍晚他们都会来这座百年邮局，打捞卡在礁石间的漂流瓶。但今天不同——暴风雨即将来临，海水已经淹到了第三级台阶。

"1998年的瓶子！"林柚的眼睛亮起来，海水在玻璃地面上摇晃，把她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泛黄信纸上是稚嫩的笔迹："给二十年后捡到瓶子的人，请帮我去白鲸岛灯塔第二层..."

惊雷炸响的瞬间，整座邮局突然晃动。咸涩的海水涌进门缝，江澈抓住林柚的手腕冲向阁楼。老式座钟被震得叮当作响，他们在倾斜的地板上踉跄，撞翻了整墙的蓝色玻璃瓶。

千万封信笺像深海鱼群般漂浮，林柚的惊呼卡在喉咙。那些未送达的信件在水中舒展，突然泛起萤火虫般的微光，将海水照成流动的星海。她看见十七岁少女的暗恋从眼前游过，八十岁老人写给亡妻的思念正缓缓下沉。

"抓紧！"江澈扯下窗帘绳系住两人的腰。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白衬衫传来，林柚这才发现他后背有道浅浅的疤痕，像一弯搁浅的月亮。

当最亮的那个漂流瓶擦过指尖时，奇迹发生了。瓶中信自动展开，潦草的字迹在海水里重组，竟化作透明的水母托起他们。窗外闪电劈开夜幕，他们乘着发光的水母群冲出邮局，暴风雨在头顶咆哮。

"是那个1998年的愿望！"林柚在风浪中大喊。水母伞盖上的荧光拼出航线图，直指二十海里外的白鲸岛。江澈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在惊涛骇浪中："抓紧我的衬衫口袋。"

他们在月光与闪电的交界处穿行，水母触须扫过海面激起细碎星辰。林柚突然想起三天前的午后，江澈潜水帮她解救缠在渔网中的玳瑁时，气泡曾在他锁骨处聚成串珍珠。

暴风雨在白鲸岛灯塔前奇迹般消散。当江澈转动生锈的闸门，尘封二十年的时光倾泻而出——整面墙贴满了泛黄的报纸，每张头条都是不同年代的海洋环保新闻，最新那张是他们上周清理油污的合影。

在铁皮盒最深处，躺着枚褪色的志愿者徽章。林柚翻转徽章的瞬间，灯塔突然被千万只发光水母点亮，整片海域泛起温柔的蓝光。原来二十年前的小女孩，早已预见了这场跨越时光的接力。

"潮水开始退了。"江澈指着窗外。月光正从云隙漏下来，他掌心躺着枚用海玻璃磨成的戒指，是刚才在灯塔旋梯上捡的。林柚忽然发现，他眼睛的颜色和暴风雨中的海一模一样。

归程时漂流瓶自动排成指引的星路，有封信笺偷偷钻进林柚的口袋。回到邮局已是清晨，她展开微微潮湿的信纸，上面浮现出新的字迹："请继续爱着这片海，就像此刻你们望着彼此的眼睛。"

海浪在玻璃墙外绽成雪白的铃兰，江澈正擦拭着那枚海玻璃戒指。林柚把信纸折成小船放进涨潮的海水，她知道下次暴风雨来临时，又会有人收到这份来自时光的甜蜜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