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带着初秋的清爽洒进教室。昨晚的烦躁似乎被江程野用惯有的傲慢暂时压进了心底，他依旧是那副懒散不羁的模样，踩着早读的铃声晃进教室，将书包随意甩在桌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先瞥向了旁边的座位。
周蔚澜已经在了。他脊背挺直，微垂着头，晨光在他苍白的侧脸和细密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光晕，正专注地看着摊开的英文课本，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那种熟悉的、冰封般的沉静，让江程野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悄然冒头。他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也拿出书，却有些心不在焉。
早读课过半，班主任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敲了敲讲台，让嗡嗡的读书声暂歇。
“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从首都转学过来的，娄允希。大家欢迎。”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讲台。站在那里的女孩，确实很引人注目。她扎着松散的低马尾，额前是恰到好处的法式刘海，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精致。冷棕色的发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脸颊上有几颗很淡的雀斑，非但不显瑕疵，反而增添了几分生动和俏皮。最抓人眼球的是她左右耳朵上各两个闪亮的小耳钉，随着她微微点头向同学们致意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穿着剪裁合身的JK制服，单肩背着一个款式别致的酒红色双肩包，站在那里，落落大方，身上带着一种大城市来的、见多识广的松弛和自信。
“大家好，我是娄允希，以后请多关照。”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京腔特有的爽利，笑容明亮。
班里响起了掌声和低声的议论。林慕烊立刻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陈骁异，眼睛发亮，压低声音：“哇塞，新同学是个靓女诶！气质好特别！”
陈骁异也打量了几眼，客观评价：“是挺扎眼的。”
江程野只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皮，目光在新同学身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又下意识地飘向身侧的周蔚澜。周蔚澜也抬头看了讲台一眼，但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教室里任何一件新添的物件，随即又垂下眼帘，回到了他的英文单词中。这种极致的漠然，让江程野心里那点比较和莫名的焦躁又悄悄升腾起来——为什么这个人，对什么都这么无动于衷？
班主任环视教室，目光落在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娄允希，你先坐那儿吧，第三排，常欲晚旁边那个空位。”
常欲晚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性格活泼，人缘不错。她旁边原本坐的是她的好朋友单安瑜，但前段时间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小事闹了别扭，至今还没和好，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了，那个位于单安瑜另一侧的座位正好空着。
娄允希点点头，提着书包走了过去，对常欲晚友好地笑了笑。常欲晚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帮她拉了拉椅子。坐在常欲晚另一侧的单安瑜，则微微绷着脸，装作认真看书，没往那边看。
课间时分，新同学自然是关注的焦点。娄允希性格开朗，毫不怯生，很快就有几个同学围过去打招呼，问她首都的风土人情，问她之前的学校。她也笑盈盈地回应，说话风趣，偶尔夹杂一点好玩的京片子，逗得大家直乐。她耳朵上的耳钉，身上的JK制服，乃至那个酒红色的书包，都成了话题。
林慕烊自然是八卦先锋，早就凑了过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陈骁异也靠在一边听热闹。
江程野没动，依旧靠在自己座位上，手里转着一支笔，看似随意，耳朵却不可避免地捕捉着那边的喧闹。他能听到娄允希清脆的笑声，听到她谈论首都的戏剧展览和音乐会，那些话题离他的生活既远又近——远是因为南城小城的氛围，近是因为他家境赋予的见识层面。平心而论，这个娄允希，漂亮，大方，有趣，看起来和他，和他们这个圈子，似乎更“同类”。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转向周蔚澜。周蔚澜正起身去接水，背影清瘦挺拔，走过热闹的第三排时，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偏移一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那边的欢声笑语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攥住了江程野。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走过去加入谈话的是自己，周蔚澜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反应？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瞥？还是说，自己和他此刻感受到的那种“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的孤寂，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自己用喧嚣伪装，而他选择了彻底的沉默。
接下来的几天，班级的人际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娄允希迅速融入了新环境，而她爽朗又不失细腻的性格，很快赢得了常欲晚的好感。原本因为和单安瑜冷战而有些落寞的常欲晚，似乎找到了新的陪伴。两人下课常常凑在一起说话，分享零食，讨论习题，或者听娄允希讲更多外面的新鲜事。单安瑜偶尔看着她们亲密的背影，眼神复杂，但骄傲让她没有主动示好。
课间，娄允希那边时常围着一小圈人，笑声不断。而教室的另一个角落，周蔚澜的位置永远安静得像一片深海。江程野则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他有时会故意提高音量加入陈骁异他们关于篮球或游戏的讨论，显得兴致勃勃；有时又会陷入莫名的安静，眼神飘忽，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陈骁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一次，当娄允希那边又传来一阵哄笑，而江程野的目光第N次掠过周蔚澜空着的座位（他去老师办公室了）时，陈骁异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野哥，你看新同学怎么样？跟你是不是挺有共同语言的？人家从首都来的，见识广，人也活泼。”
江程野斜睨他一眼，嗤笑一声，语气是惯有的不屑：“关我什么事。” 但他心里知道，陈骁异是在试探，也是在提醒。提醒他，眼前有一个看起来更“正常”、更“合适”、也更可能对他有回应的关注对象。
可为什么，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追寻那个冰冷沉默的身影？为什么娄允希再耀眼有趣，也驱不散他心底那片因为周蔚澜而起的迷雾？
这个新来的、闪闪发光的转校生，像一面突然立起来的镜子，不仅映照出班级人际关系新的可能，也似乎让江程野被迫更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心中那份“格外上心”的异常和顽固。它没有因为出现一个看似更完美的选项而转移，反而在对比中，凸显出那份在意独特的、令他烦躁又无法抗拒的引力。
周蔚澜从办公室回来，安静地坐下，拿出下节课的课本。窗外阳光正好，第三排传来娄允希和常欲晚的低语轻笑。江程野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旁边这个仿佛活在另一个次元的人，感觉心底那团毛线，似乎缠得更紧了。而新故事的开端，或许正在让这团乱麻，走向一个更加不可预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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