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苗疆与北凰接壤的边陲小镇,熙攘的街道。
贺峻霖牵着一匹白马,缓步走在人流中。他一身素白布衣,银发半束,覆眼的白色发带在风中飘扬。虽目不能视,但他巫族的敏锐感知,让他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他停下脚步。不远处两个苗疆女子的低声交谈,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宫最近风声很紧,守卫加了三层,据说在秘密搜寻什么人……”
“可不是,王上那日从蛊凰殿出来,脸色难看得吓人,听说砸了半殿的东西,誓要揪出那个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
……
北凰国师:贺峻霖(妍妍,你究竟在苗疆做了什么?竟惹得此人如此大动干戈?)
就在这时,一股强悍霸道的气息骤然笼罩了街市!马蹄声清脆,由远及近,人群自动分开。
贺峻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在来者身上,清晰地感知到了凌妍妍留下的气息。
不是寻常接触的沾染,而是……
严浩翔骑在黑色骏马上,一身墨色绣金蛊纹王袍,容颜邪肆俊美,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阴郁与戾气。他目光扫过街道,最终定格在那个牵着白马、覆眼独立、白衣如雪的陌生男子身上。
此人气质太过独特。明明目不能视,却给人一种洞悉一切的错觉。
严浩翔驱马上前,停在贺峻霖面前几步远,居高临下。
苗疆王爷:严浩翔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在此作甚?
北凰国师:贺峻霖在下不过一介游方郎中,四海为家,途经宝地,见此地百姓多有隐疾,故停留数日,略施针药,义诊而已。
严浩翔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此人气度从容,绝非凡俗。他正欲再盘问,掌心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
苗疆王爷:严浩翔(银霜有反应?为何?难道……)
一个惊人的猜测瞬间击中了他!
苗疆王爷:严浩翔(难道那夜在毒草园的人,就是眼前此人?或是与此人关系匪浅?)
无论是哪种可能,此人都绝不能放走!
严浩翔眸色转深,脸上笑容扩大,却更添危险。
苗疆王爷:严浩翔哦?游医?倒是巧了。
苗疆王爷:严浩翔本王近日总觉得心绪不宁,寝食难安,虽说宫中太医看了却说无碍。既然阁下是医者,不妨随本王入宫,替本王仔细诊治一番。如何?
贺峻霖心知这是严浩翔的借口。但他本就要接近王宫,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北凰国师:贺峻霖王上有命,草民岂敢不从。只是草民技艺粗浅,恐有负王上厚望。
苗疆王爷:严浩翔无妨,治得好,重重有赏。
苗疆王爷:严浩翔治不好……呵,本王也不会为难一个‘游医’。
苗疆王爷:严浩翔走吧。
……
苗疆王宫。贺峻霖被安置在一处僻静客院。暗处至少有四道强大气息,时刻监视着他。严浩翔果然对他起了疑心。
这一日,贺峻霖听到御花园假山方向,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脚步微顿,转向那边。
贺峻霖缓步走近,在假山下停住,仰头“望”去。
北凰国师:贺峻霖小王爷独自在此凭栏,可是心中有烦忧,无处排遣?
假山上的严浩宇吓了一跳,低头看去。他认得这是王兄带回来的“失明游医”。
严浩宇收起脸上的落寞,带着戒备。
苗疆和亲王子:严浩宇你是王兄带回来的那个……看不见的游医?你怎么知道我是小王爷?又怎知我心情不好?
北凰国师:贺峻霖此处景致宜人,往日宫人往来颇多。今日却如此寂静,必是有人事先吩咐清了场。王上此时应在书房处理政务,能有此权限,除了小王爷您,草民想不出第二人。
北凰国师:贺峻霖至于心情……草民虽目不能视,心却未盲。小王爷的叹息声里,藏着许多心事。
严浩宇怔了怔。这人说话的声音让人很舒服。自哥哥继任王位,宫中上下对他无不恭敬畏惧,那份恭敬背后是疏离。
他从假山上轻盈跃下,落在贺峻霖面前,声音闷闷的。
苗疆和亲王子:严浩宇他们……都怕我,也怕我哥哥。没人敢跟我多说一句话。你……倒是第一个。
贺峻霖“望”着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知到少年身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孤独。
严浩宇犹豫了一下。
苗疆和亲王子:严浩宇你……陪我聊聊,好不好?我心里……憋得难受。
北凰国师:贺峻霖小王爷若不嫌弃草民愚钝,草民愿闻其详。
两人在凉亭坐下。严浩宇将心中郁结,化作一个模糊了姓名身份的故事,娓娓道来。
严浩宇说到伤心处,已是泪流满面。他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贺峻霖覆眼的绸带。
苗疆和亲王子:严浩宇你说……故事里的那个“弟弟”,他该听“兄长”的话,嫁给那个“兄长”为他挑选的“良人”吗?还是说……他该守着心里那份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心意”……
贺峻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北凰国师:贺峻霖小王爷,草民以为,人生在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北凰国师:贺峻霖旁人眼中的“良人”,未必是己心所向。旁人眼中的“错付”,也未必没有隐衷。
北凰国师:贺峻霖至于嫁与不嫁……答案自在你心。何必急于一时,用一桩婚事,赌上自己余生的喜怒?
严浩宇怔怔地听着,泪珠挂在睫毛上,忘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