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乔家的家宴结束后，魏劭以伤口不适为由早早离席。宴席上乔家叔父乔庸频频向他敬酒，话里话外都在试探魏家与乔家联姻的可能性，让他烦不胜烦。

回到客房，魏劭发现胸前的伤口确实隐隐作痛。他解开衣襟查看，发现并无异常，想来是宴席上气氛压抑所致。窗外月色正好，他索性取了佩剑来到庭院中，想借着练剑排解心中郁结。

魏家的剑法刚猛凌厉，一招一式都带着杀伐之气。魏劭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剑锋所过之处，落叶纷纷被剑气搅碎。

正当他练到酣处，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酒香。魏劭收剑而立，循着香气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独自饮酒。

月光如水，洒在那人身上，勾勒出熟悉的轮廓——是乔慈。

魏劭犹豫片刻，还剑入鞘，朝凉亭走去。脚步声惊动了乔慈，她回头看到魏劭，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行礼。

"魏侯还未休息？"

魏劭注意到她脸颊微红，眼中似有醉意，石桌上放着一个白瓷酒壶和一只酒杯。

"睡不着，出来练剑。"魏劭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酒壶上，"乔小姐好雅兴。"

乔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小酌几杯。魏侯若不嫌弃，也来一杯？"

魏劭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乔慈从袖中取出另一只酒杯——显然她原本就备了两只杯子，不知在等谁。

"这是乔家自酿的梨花春，温和不烈，适合夜晚饮用。"乔慈为他斟了一杯。

魏劭接过酒杯，在乔慈对面坐下。月光透过亭顶的藤蔓斑驳地洒在石桌上，为两人之间铺上一层银色的光晕。

"家宴上没能好好招待魏侯，实在抱歉。"乔慈轻声道，"叔父他...有些热情过头了。"

魏劭饮了一口酒，果然如她所说，清甜醇和，带着淡淡的梨花香气。"无妨。乔小姐不必道歉。"

两人沉默地喝了几杯酒，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魏劭发现乔慈的目光一直望向远处，眼神中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忧郁。

"乔小姐有心事？"魏劭破天荒地主动关心道。

乔慈回过神，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她顿了顿，突然问道，"魏侯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魏劭挑了挑眉："不信。我只信今生能把握的事。"

乔慈轻笑："魏侯果然务实。"她仰头饮尽杯中酒，"我小时候，母亲常说我是来报恩的，所以这一生要广结善缘。"

"你母亲..."魏劭想起郑楚打探到的消息，"去世得很早？"

"我十二岁那年。"乔慈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场风寒带走了她。从那以后，我就学着打理家业，照顾父亲。"

魏劭注视着她月光下的侧脸，忽然发现这个总是从容不迫的姑娘，此刻看起来如此年轻又脆弱。十二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她却已经要担起家庭重担。

"你父亲...很依赖你？"

乔慈点点头："父亲与母亲感情极深，母亲走后，他一度消沉。乔家产业庞大，叔父又...总之，我必须快点长大。"

魏劭听出了她话中的隐情。看来乔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乔庸对家主之位恐怕早有觊觎。难怪她一个姑娘家要学医术、理家业，甚至亲自出面与魏家交涉。

"你呢？"乔慈突然转向他，"魏侯年少继位，一定很不容易吧？"

魏劭握杯的手一紧。很少有人敢直接问他这个问题。他父亲魏休战死时，他才十五岁，一边要稳住边境，一边要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那段日子，他几乎忘记了怎么睡觉。

"习惯了。"他简短地回答。

乔慈似乎看出他不想多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魏侯的剑法很特别，与我见过的其他剑法都不同。"

"魏家剑法传自先祖，专为战场厮杀所创。"魏劭解释道，"不讲究花巧，只求一击毙命。"

"就像魏侯这个人一样。"乔慈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补充，"我是说，魏侯行事果决，不拖泥带水。"

魏劭意外地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这个评价颇为准确。两人相视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酒过三巡，乔慈的醉意更浓了，眼神开始迷离。魏劭发现她每次喝完酒，都会不自觉地用舌尖轻舔上唇，像只偷喝了奶的小猫。

"魏侯知道吗..."乔慈托着腮，声音带着醉意，"我第一次听说您的事迹时，还以为您是个满脸虬髯的粗犷大汉呢。"

魏劭挑眉："失望了？"

乔慈摇摇头，突然凑近一些："比想象中好看多了。"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魏劭一时语塞。他习惯了被人敬畏，却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地夸赞相貌。月光下，乔慈的笑容干净明媚，没有一丝算计，让他不忍斥责。

"你喝多了。"魏劭伸手拿过她的酒杯。

乔慈没有反抗，反而顺势靠在了他肩上："魏侯的肩膀很宽，靠起来很舒服..."

魏劭浑身一僵。除了母亲，从未有人敢这样亲近他。他本该立即推开她，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动。乔慈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合着酒气，萦绕在他鼻尖。

"母亲走后，就没人让我这样靠着了..."乔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均匀的呼吸声。

魏劭低头看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长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宛如一幅静谧的仕女图。

魏劭犹豫片刻，最终轻轻将她打横抱起。乔慈在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个小小的动作让魏劭心头莫名一软。

抱着乔慈穿过庭院时，魏劭惊讶地发现她比看起来还要轻。这样一个纤细的肩膀，是如何扛起家族重担的？

来到乔慈的闺房外，魏劭正犹豫是否该叫醒她的侍女，却见小簪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您回——"小簪看到魏劭抱着乔慈，瞬间瞪大了眼睛，话卡在喉咙里。

"她喝醉了。"魏劭低声道，"别声张。"

小簪连忙点头，引他进入内室。魏劭小心翼翼地将乔慈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魏侯..."乔慈在梦中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

魏劭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乔慈，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迅速转身离开，生怕多留一刻就会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事。

回到客房，魏劭发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他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试图平复这种陌生的情绪。

次日清晨，魏劭刚练完剑，就看到乔慈端着药向他走来。她看起来精神不错，丝毫没有宿醉的迹象，只是耳根微微发红。

"魏侯，该换药了。"乔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眼睛也不敢直视他。

魏劭点点头，随她回到房中。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换药时，乔慈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魏劭的皮肤，两人同时一僵，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魏劭注意到乔慈今天特别安静，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昨晚..."魏劭突然开口。

乔慈的手一抖，绷带差点掉在地上："昨晚我喝多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魏侯见谅。"

魏劭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莫名想逗逗她："乔小姐酒量不佳，以后还是少饮为妙。"

乔慈的脸更红了："魏侯教训得是。"

"不过，"魏劭话锋一转，"梨花春确实不错。"

乔慈抬头，正对上魏劭带着笑意的眼睛。那一刻，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换完药，乔慈正要离开，魏劭突然叫住她："乔小姐。"

"魏侯还有何吩咐？"

"今晚...若还有梨花春，不妨再备两杯。"

乔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

她转身离去时，步伐明显轻快了许多。魏劭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期待夜晚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