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归墟之数**

白树枝在掌心化作齑粉时，我数清了年轮间的青铜碎屑——九千九百九十九粒，对应溪边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日出。茶摊老者的尸体在晨光中分解，露出脊椎上刻着的篆文：**归墟元年七月初七，李观一卒于此**。

对岸白树林的震颤突然停滞，所有叶片转向我所在的位置。叶脉间渗出青铜汁液，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祖父书房里的漏刻。当第一滴汁液坠地时，我听见自己出生时的啼哭。

"时辰到了。"

溪水倒流成瀑，裹挟着数万具我的尸体冲上云霄。那些尸体脖颈都系着青铜卦签，签文记载着每次轮回的终局。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具尸体突然睁眼，腐烂的指骨指向我心脏："你才是漏刻里那滴最顽固的水。"

玄武刃碎片在怀中发烫，我将其按入眼眶。剧痛中，世界被青铜色重新浇筑：溪水是流动的算筹，白树是倒插的命签，就连阳光都是细密的卦象网。远处婴孩的啼哭变成冷笑，他撕开额间血肉，取出一枚刻着"归墟"二字的青铜骰子。

"李公子，玩局六博戏如何？"婴孩的声音苍老如龟裂的青铜，"赌注是你最后的心跳。"

骰子落地时，我的双腿开始石化。脚掌与地脉相连的瞬间，看见了九州地底的真实——三百座白树林的根系组成巨型浑天仪，每个树瘤都是颗跳动的人心。最中央的根系缠绕着樽冰棺，棺中女子颈戴玄武玉珏，面容与傩面女子别无二致。

"终于找到了..."我震碎石化外壳，碎屑却化作青铜链捆住手腕。婴孩掷出第二枚骰子，骰面旋转间，我目睹自己九千次不同的死亡：被算筹刺穿百会、遭白树根系绞杀、让玄武刃斩灭神魂...

骰子停在了"归墟"面。

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我坠入白树根系构成的经脉网中。那些搏动的树瘤贴着脸颊滑过，每个都在重复我的遗言。当抓住冰棺边缘时，九千具尸体从根系中伸出骨手，将我拖向地心深处的青铜巨门。

门扉上凸起的算筹拼出句谶语：

**弑天九千遭，方知我是我**

冰棺在撞击中开启，女子的睫毛凝着白霜。她腕间的玄武玉珏突然飞起，嵌入我胸口的年轮。记忆如地火喷涌：原来在第一次弑天时，我就将她的魂魄炼入玄武刃，只为在某个轮回里留下破局的锚点。

"这次换我守你了。"女子残魂从玉珏中浮现，她点燃自己的魂魄照亮巨门，"门后是归墟之数，所有轮回的..."

根系突然暴动，将她残魂撕成光屑。我怒吼着撞向青铜门，额间朱雀符绽放的光芒中，门缝里渗出黑色汁液——那是浓缩了九千次轮回的绝望。

**第一重归墟**

门内是墨家机关城的核心，三百幼童正在被改造成算筹。我挥刃斩向齿轮，却发现刀刃穿过虚影。未来李观一的白虎魂倚在墙角冷笑："这是你的初罪。"

场景突然转换到佛门因果塔，我正将小妹推入炼魂炉。玄武甲在炉火中尖叫，而我只是漠然记录着卦象："四象噬主，需至亲为引。"

**第二重归墟**

浑天仪核心舱里，我亲手将祖父改造成傀儡。他哀求的眼神被青铜覆盖时，我正在往他脑髓里刻《弑天谱》："李氏子孙，生为棋奴。"

画面跳转到白树林深处，傩面女子被我用玄武刃钉在年轮上。她临消散前笑着拭去我的血泪："下次轮回，记得早半刻心动。"

**第九千重归墟**

我伫立在所有轮回的起点，看着自己将襁褓中的婴孩递给墨家巨子。那孩子额间的朱雀印，正是我此刻的掌纹："养他为天道容器，可保李氏万世。"

巨子接过婴儿轻笑："您真舍得用亲子作筹？"

我抚摸着青铜鼎上的卦象："这局棋，总要有人当弃子。"

**归墟尽头**

从巨门深处爬回地面时，白树已全部枯死。婴孩正在吞食最后一枚青铜骰子，他的身躯膨胀成肉山，每块肉瘤都是张我哭泣的脸："认命吧，你我本就是一局死棋。"

我抠出嵌入胸口的玄武玉珏，里面淌出女子的本命精血："不，这局刚刚活过来。"

精血滴在枯树上，树干裂口处爬出嫩芽。芽尖刺破婴孩的肉山，根系将他体内的九千次轮回尽数抽出。

"你篡改了我的初因！"肉山发出浑天仪的金属嘶鸣，"没有弑天者，何来..."

朱雀火顺着根系燃尽所有轮回记忆，我握住新生的白树枝，在虚空画出从未存在过的卦象。肉山在烈焰中坍缩成枚青铜骰子，骰面首次浮现出"生"字。

傩面女子从灰烬中走出，她腕间玉珏与我的年轮共鸣："现在明白了吗？归墟之数不在轮回，而在..."

"而在不肯轮回。"我碾碎骰子，里面飞出只青铜鸢。它衔着片白树新叶，叶脉里流淌着晨露般的初光。

永初元年的朝阳再次升起，这次溪水里没有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