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念目光扫过街巷,忽然抬手直指斜对面那座三层楼阁:“你看那扇窗——只需推开一道细缝,美秀胭脂铺的门面便能看得一清二楚,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魏无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底笑意渐浓,指尖转了转腰间陈情,语气带了几分玩味:“果然是个藏人的妙处,既隐蔽又能照看家宅,倒有几分巧思。”
两人足尖轻点青石板,轻功展开时衣袂翻飞如蝶,转瞬便稳稳落在楼阁门前。深褐色的门板带着陈旧的木香,韦念抬手轻叩三下,“笃笃笃”的声响在暮色中格外清晰,敲碎了街巷的静谧。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探出个眉目清朗的年轻男子,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们,手不自觉护在门后,像是怕生人惊扰了屋内的人。屋内靠窗的桌边,舞阳正垂眸捻着衣角,指尖绕得衣料起了褶皱,抬眼望见两人时,瞳孔骤然收缩,惊得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带了点颤:“阿念姐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魏无羡倚在门框上,挑眉笑道:“猜的。你既放心不下母亲,定然不会走远,这不,一找就找着了,果然被我们逮个正着。”
“我们能进去说吗?”韦念温声道,目光掠过男子紧绷的肩头,语气带着几分安抚,消解了几分对峙的张力。
年轻男子转头看向舞阳,见她迟疑着点了点头,才侧身让开去路,目光却仍紧紧盯着两人的背影,不曾松懈。进屋落座后,韦念看向身旁的男子,轻声问道:“这位是?”
舞阳脸颊腾地泛起红晕,攥着衣袖低头道:“他是……我的心上人,阿木。”
“心上人?”魏无羡挑了挑眉,语气带了点调侃,“可你母亲此刻正找你找得发疯,美秀胭脂铺门前围了好些邻里,连官差都惊动了,就差把长安城翻过来找你了。”
舞阳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还夹着委屈:“我知道……可我也是身不由己。”
韦念指尖轻敲桌面,神色凝重了些:“这么说,你是真的被人绑了?”
舞阳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随即重重点头,语速急促得像倒豆子:“是!一开始是租铺子的老板绑了我,非要抢我家的‘神仙玉女粉’配方;半路上又被个扮成老人的疯子劫走,满口胡言,说我是武皇转世,还扯什么前世恋人;后来又冒出个脸画得乱七八糟的男人,也疯了似的抢我……最后全靠阿木冒险把我救出来的!”
阿木掌心立刻裹住舞阳微凉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泛红的眼角,声音沉得像浸了晨露的青石:“别怕,有我在。”他抬眸望向韦念与魏无羡,眉宇间凝着几分戾气,将四次劫难一一剖明,“美秀胭脂铺房东余恭,为了‘神仙玉女粉’配方设局绑人;疯癫的沉空居士原是武皇旧宠沈玉,想借舞阳的容貌招摇撞骗;百变郎君更狠戾,竟想剥了她的脸皮制人皮面具;最后那卖炭翁陶伯,本名李奉节,因恨武皇入骨,直接把她装进铁笼沉了曲江——我若晚一步,她早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魏无羡刚要提她母亲的焦忧,舞阳已红着眼眶抢了话头,指尖攥得白里透青,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羞赧与执拗:“我娘她……她早有自己的归宿了。”她垂眸抿了抿唇,忽然抬眼,眼底闪着点狡黠的光,“那天她把我锁在房里,我实在按捺不住,就偷偷翻了窗——是阿木在楼下稳稳接住了我。街上正舞着狮,我从小就缠着想看,娘却总以‘不安全’为由不许,那天啊,我总算叛逆了一回。”
她拽了拽韦念的衣袖,眼神满是恳求,尾音都带着点颤:“阿念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替我瞒着娘,别让她知道我是偷偷跑出去的?”
“可你娘快担心疯了。”韦念轻叹,语气里满是不忍,“我派去的人说,她昨夜在承福寺跪了整整一夜,额头磕得通红,只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归来。”
“她慢慢就会习惯的。”舞阳咬了咬下唇,忽然破涕为笑,眼底的泪光还没干,却漾着促狭的笑意,“而且我早看出来了,有个人对娘有意思,娘对他也未必无情——就是那天跟娘一起舞狮的李大叔!我偷偷观察过,他待人温厚,看娘的眼神都带着光,绝对是个靠谱的好人。”
魏无羡挑着眉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原来伯母和李大叔是‘舞狮结缘’?这缘分倒来得妙趣横生,比话本里写的还巧。”
阿木却依旧挺直脊背,语气坚定如铁:“我定会对舞阳好,也会替她照料好伯母。等长安这桩风波平息,我就带她去江南,那里没有朝堂纷争,没有觊觎算计,能让她自在看遍所有想看的热闹,再也不用被人拘着。”
韦念指尖轻叩桌面,语气沉了沉:“苏无名他们查案向来神速,顺着绑匪的线索追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查到这里。”
舞阳闻言,攥着阿木的手紧了紧,眼神却愈发坚定:“那就等他们查到再说。我得亲眼看着阿娘真的放下心,真的能好好过日子,我们就走。”
“真不打算跟你娘好好道别?”韦念望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忍。
舞阳垂下眼,睫毛轻轻颤动,声音低却执拗:“不能说。只要说了,她定然会哭着拦我,我……我狠不下心走。”她抬眼望向窗外江南的方向,眼底满是憧憬,“等她和李大叔安稳下来,慢慢就会明白,我是去寻自己的好日子了。”
阿木握紧她的手,补充道:“我们到了江南,会定期托人给伯母捎信,让她知道舞阳平安顺遂,也让她放心。”
魏无羡挑眉道:“倒也算个周全的法子,既了了牵挂,也不耽误你们奔赴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