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被淡淡的栀子花香取代。黎清歌站在医院更衣室里,将白大褂挂好,换上一件浅杏色的连衣裙。这是她连续第三天准时下班——自从那晚照顾高烧的楚瑾瑜后,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无言的约定:每天傍晚通一次电话,如果他没有应酬,她就去他的公寓做晚餐。
手机震动起来。黎清歌看着屏幕上"瑾瑜"两个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下班了吗?"楚瑾瑜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低沉悦耳。
"正要走。"她将听筒贴得更近些,仿佛这样能离他更近,"今天怎么样?"
"董事会暂时稳住了。"他顿了顿,"我在你医院门口。"
黎清歌的心跳漏了半拍:"什么?"
"别紧张,我没下车。"楚瑾瑜的声音带着笑意,"黑色迈巴赫,西门口。"
挂断电话,黎清歌对着镜子快速检查了一下妆容。三天没见,她莫名有些紧张。自从那个几乎发生的吻之后,每次见面都像是一场甜蜜的折磨。
迈巴赫安静地停在医院西门最不起眼的角落。黎清歌拉开车门,熟悉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楚瑾瑜穿着深灰色西装,正在看文件,见她进来立刻合上文件夹。
"偷看病人档案?"她故意问道,系好安全带。
楚瑾瑜伸手将她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想你了,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黎清歌的耳根瞬间发烫。病愈后的楚瑾瑜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言语行动间不再掩饰��她的在意。车子平稳驶入车流,她注意到这不是回他公寓的路。
"去哪儿?"
"秘密。"楚瑾瑜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她座椅头枕上,"闭上眼睛,不准偷看。"
黎清歌顺从地闭眼,听觉变得格外敏锐。轮胎轧过减速带的轻微震动,转向灯规律的滴答声,楚瑾瑜平稳的呼吸。约莫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
"可以睁眼了。"
眼前是一栋隐藏在梧桐树荫下的老洋房,门牌上用花体字写着"雅藏书苑"。黎清歌惊讶地转头看向楚瑾瑜,这是城里最古老的珍本书店,只对少数会员开放。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来这里?"
楚瑾瑜笑而不答,牵着她下车。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门口的老管理员见到楚瑾瑜,恭敬地点头致意:"楚先生,您预订的阅览室已经准备好了。"
穿过摆满古籍的书架,他们被带到一间阳光充足的小房间。中央的玻璃展柜里,躺着一本皮质封面的古书。
"《本草纲目》金陵初刻本,"楚瑾瑜轻声说,"现存最完整的一册。"
黎清歌屏住呼吸,隔着玻璃凝视那本泛黄的古籍。作为医学生,她知道这本初刻本的珍贵程度堪比国宝。
"生日快乐,清歌。"楚瑾瑜的声音近在耳畔。
她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历生日——连她自己都忙忘了。转头时,楚瑾瑜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相触。阳光透过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她声音微微发颤,"怎么记得这个?"
"你十岁那年告诉我,农历生日才是真正的生日。"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唇,"那天我送了你一只草编的蚱蜢,你高兴了整整一个月。"
回忆涌上心头。那是她成为楚家养女后的第一个生日,所有人都只记得她的公历生日,只有楚瑾瑜特意去问了养母。草蚱蜢早就不见了,但那份被记得的感动从未褪色。
"谢谢。"她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唇上。
楚瑾瑜的眼神暗了下来。他缓缓低头,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展柜玻璃反射的一道闪光刺入黎清歌眼睛。她下意识转头,看到窗外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迅速收起相机,消失在书架后。
"有人拍照!"她惊呼。
楚瑾瑜脸色骤变,大步追了出去。黎清歌紧随其后,但在迷宫般的书架间,偷拍者早已不见踪影。
"该死。"楚瑾瑜罕见地咒骂一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陈默,有人跟踪我到雅藏书苑,查一下是谁的人。"
挂断电话,他转向黎清歌,表情复杂:"我们得走了。"
回程的车厢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黎清歌不安地绞着手指:"会是谁?"
"不确定。"楚瑾瑜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可能是商业对手,也可能是......"
"你母亲的人。"黎清歌替他说完。
楚瑾瑜没有否认。车子驶入他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他特意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才停进专属车位。
电梯里,黎清歌忍不住问:"那本书......"
"已经安排送到你公寓了。"楚瑾瑜按下顶楼按钮,"别担心。"
他的公寓一如既往地整洁,仿佛那晚的狼藉从未存在过。黎清歌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取出食材——这些天她已经在这里存了不少食物。
"今晚我来做饭。"楚瑾瑜突然说,接过她手中的蔬菜,"寿星不该下厨。"
黎清歌挑眉:"你会做饭?"
"看好了。"楚瑾瑜卷起衬衫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意大利面配蘑菇奶油酱,我的拿手菜。"
接下来的半小时,黎清歌坐在料理台旁的高脚凳上,看着素来雷厉风行的楚氏总裁笨拙又认真地切着蘑菇。他的刀工惨不忍睹,蘑菇片厚薄不均,但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签署亿万合同。
"需要帮忙吗?"第三次看到他差点切到手指时,黎清歌忍不住问。
楚瑾瑜倔强地摇头:"说好我来的。"
当奶油酱在锅里咕嘟冒泡时,门铃响了。楚瑾瑜去开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盒。
"陈默送来的。"他解释道,"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晚餐意外地美味。楚瑾瑜的蘑菇酱虽然卖相不佳,但味道醇厚,配上恰到好处的意大利面,让黎清歌忍不住多吃了一份。餐后,楚瑾瑜点上蛋糕上的蜡烛,关掉餐厅的灯。
"许个愿。"烛光中,他的轮廓格外柔和。
黎清歌闭上眼睛。她有很多愿望——想知道养兄死亡的真相,想查明NX-17毒素的秘密,但最强烈的,却是关于眼前这个人的。她希望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楚家,没有秘密,没有若隐若现的偷拍者。
睁开眼,她吹灭蜡烛。黑暗中,她感觉到楚瑾瑜的手覆上她的。
"二十八岁快乐。"他的声音低沉温柔。
灯光重新亮起时,两人都有些局促。楚瑾瑜起身收拾餐具,黎清歌则坚持要帮忙。在狭窄的厨房里,他们不时擦肩而过,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都像是有电流窜过。
洗碗时,黎清歌的手沾满了泡沫。楚瑾瑜站在她身后,几乎将她圈在怀里去拿高处的玻璃杯。他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的发顶。
"我来吧。"他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手指相触时,两人都僵了一下。
收拾完厨房,楚瑾瑜打开一瓶红酒。他们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俯瞰城市夜景。酒精让黎清歌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靠上了楚瑾瑜的肩膀。
"小时候,"她轻声说,"我最喜欢下雨天。"
楚瑾瑜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因为可以躲在琴房?"
"因为你会来陪我。"她抬头看他,"其他孩子讨厌雨天不能出去玩,但我知道只要下雨,你就会取消网球课,和我一起看书。"
楚瑾瑜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你总是缩在窗边的位置,阳光一出来就皱眉。"
黎清歌笑了:"你记得。"
"我记得关于你的每一件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你六岁第一次弹《小星星》,七岁害怕雷声会钻进我被窝,八岁在运动会上摔破膝盖却坚持跑完全程......"
黎清歌的心跳加速。楚瑾瑜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英俊,眼中盛满她从未见过的深情。他慢慢低头,这一次没有闪光打扰——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刻。
楚瑾瑜咒骂一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是陈默。"
通话很简短,但黎清歌能从他紧绷的下颌线看出不是好消息。挂断电话,楚瑾瑜揉了揉眉心:"偷拍者确认了,是《财经日报》的记者,但背后有人指使。"
"徐世康?"
"更糟。"楚瑾瑜放下手机,"我妈。"
黎清歌的心沉了下去。林茹雪派人跟踪儿子,这意味着她已经起了疑心。
"她明天安排了午餐会,"楚瑾瑜继续道,"我和林氏珠宝的千金。"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黎清歌头上。她猛地站起来,假装去拿酒杯掩饰自己的失态:"门当户对,挺好的。"
楚瑾瑜抓住她的手腕:"清歌。"
"我理解。"她强迫自己微笑,"我们本来就是在演戏,对吧?兄妹情深。"
楚瑾瑜站起身,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看着我。那个午餐会我会去,因为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但我保证,除了商业寒暄,什么都不会发生。"
黎清歌想挣脱,但他的力道温柔而坚定:"你没必要向我解释。"
"有必要。"他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因为你是唯一重要的人。"
这句话击溃了她所有伪装。黎清歌闭上眼睛,任由他把自己拉入怀中。楚瑾瑜的心跳声在她耳边清晰可闻,强而有力。
"我得走了。"最终她轻声说,"明天早班。"
楚瑾瑜没有强留,只是帮她叫了车。在门口道别时,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嘴唇温热而柔软。
"生日快乐,清歌。"他低声说,"许的愿会实现的。"
回到公寓,黎清歌发现那本《本草纲目》已经安放在她的书桌上,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后,她倒吸一口气——是一套古董手术器械,18世纪法国制造的,每一件都闪着冷冽的银光。盒子里有张卡片,上面是楚瑾瑜挺拔的字迹:
"给最出色的外科医生。——瑾瑜"
她捧着卡片,胸口又暖又痛。这份礼物太了解她了,既尊重她的职业,又暗含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十四岁那年,她曾在一本医学史画册上指着这套器械说"将来我要用这个做手术"。
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急诊科的群发通知:明早七点紧急会诊,一名特殊症状患者转入神经内科。
疲惫瞬间被专业警觉取代。黎清歌点开附件中的初步检查报告,瞳孔骤然收缩——患者症状描述与养兄黎远航车祸前两周在日记中记录的自身感觉一模一样:间歇性手指麻痹、突发性视力模糊、夜间肌肉痉挛......
报告最下方标注着患者职业:楚氏医药集团前实验室技术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