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初识

暮春的杏林书院笼罩在薄雾中，青石阶上挤满了前来应试的学子。苏诺攥着袖中的准考证，额角渗出一层细汗。她女扮男装的伪装经得起查验，可今日的武试环节——骑马射箭，实在令人头疼。

"下一位，宁安侯府苏诺。"主考官的声音穿透人群，苏诺深吸一口气，踩着木屐走上演武场。为掩女儿身，她特意将腰束得极紧，行动间难免僵硬。

场中忽然响起轻笑，抬眼望去，东侧观武台上玉冠锦袍的少年正支着下颌打量她。那人眉目如画，端的是芝兰玉树之姿，可嘴角那抹戏谑的笑生生破坏了这份清雅，分明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平章侯府小侯爷程臬。

"苏小公子这身板..."程臬摇着折扇，尾音拖得老长，"莫不是近日吃坏了肚子？"

满场考生憋笑憋得脸通红，苏诺暗中咬牙。前世这个程臬可没少给她添堵，如今重生归来，第一回交锋便是在这演武场。她抽箭搭弦，故作镇定："小侯爷若觉着有趣，不妨亲自下场指点？"

话音未落，三支羽箭已破空而去，正中靶心红心。苏诺暗自庆幸，这三箭可是她每日苦练的成果。前世程臬登基为帝后，她作为宁安侯府小侯爷鞍前马后，陪他练箭时被他调侃了整整三个月，如今倒成了经验。

"哟，苏小公子这是要跟本侯叫板？"程臬翻身下马，玄色锦袍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他信步走来，腰间佩玉相撞发出泠泠清响，竟真朝着箭靶走去。

苏诺手心沁汗，程臬自幼在军营长大，箭术冠绝京城。若他真较起真来，自己这点雕虫小技立刻就要露馅。她紧盯着程臬的背影，忽然发现他右手的袖口沾着几点朱砂——那是文试时批卷才会留下的痕迹。

"小侯爷莫不是要文试武试两场皆考？"苏诺扬声道，"听闻侯爷在国子监的骑射课从不上心，今日倒是勤勉。"

程臬脚步一顿，折扇"啪"地合上。这京城谁人不知他最厌烦读书？苏诺这话分明是当众打脸。只见他忽然转身，箭已离弦，三支羽箭竟比苏诺的更快更稳，直中靶心。

"本侯今日倒是开了眼界。"程臬踱到苏诺面前，指尖轻点她箭靶上的红心，"三支箭呈品字形，苏小公子这是要结拜？"

苏诺后退半步，避开他过分靠近的呼吸："侯爷说笑了，只是靶心太小，怕射不中罢了。"她故作镇定，袖中手指却绞得生疼。前世程臬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算宁安侯府，自己带尸身回府时，他那双凤眸里尽是冷意。如今重生，她必须步步小心。

"是吗？"程臬忽然伸手，苏诺惊得后退，却被他捏住了箭尾。箭镞上刻着"苏"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苏小公子这箭..."程臬拖长尾音，指尖摩挲着箭镞，"倒是比某些人的字迹刚毅许多。"

苏诺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前世程臬便是从自己字迹中看出端倪，如今绝不能让他发现。她强自镇定："侯爷这是夸在下呢，还是暗讽在下的字如狗爬？"

程臬噗嗤笑出声，松手放开了箭镞："本侯倒是觉得，苏小公子这箭，颇有巾帼之风。"他忽而凑近，热气拂过苏诺耳畔，"不知苏小公子可愿与本侯结个...忘年之交？"

观武台上突然传来咳嗽声，主考官板着脸提醒："程小侯爷，考试尚未结束。"

程臬挑眉轻笑，转身离去时袍袖扫过苏诺的箭靶，带落一片杏花。苏诺低头看那被碰歪的箭镞，忽觉脊背发凉——程臬方才看似无意之举，实则将箭镞上的"苏"字抹去了大半。

文试在正午进行，苏诺坐在窗边，笔走龙蛇。前世伴君十年的经历让她对治国策论驾轻就熟，可余光瞥见程臬晃晃悠悠踱进来时，她险些握不住笔杆。

程臬径自坐在苏诺邻桌，支着下巴看她答卷。墨香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扰得苏诺心神不宁。她故意将字迹写得歪扭，却听程臬懒洋洋道："苏小公子这字，倒与骑射时箭无虚发的风采大相径庭。"

苏诺笔尖一顿，在纸上洇出墨点。程臬忽然抽走她桌上的镇纸，苏诺伸手去夺，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温热的触感让苏诺浑身僵直，前世记忆潮水般涌来——登基大典那日，程臬亦是这般攥着她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拽上龙辇。

"小侯爷请自重！"苏诺抽回手，袖中暗藏的匕首已抵住掌心。程臬却只是把玩着镇纸上的麒麟纹，忽然抬头道："本侯记得，苏小公子上月还在醉香楼与人对诗，怎么今日倒装起斯文来了？"

满场哗然，苏诺的心沉入谷底。上月那日，她女扮男装去查探消息，确实在醉香楼与人斗诗。程臬这厮分明在试探！她起身作揖："小侯爷记错了，在下从不去烟花之地。"

"哦？"程臬支颐轻笑，"那与本侯对诗的绿衣公子，莫不是苏小公子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苏诺掌心沁汗，前世程臬惯会攻心之术，三言两语便让人方寸大乱。她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策论末尾添了句："君子和而不同，小侯爷这般咄咄逼人，倒是失了君子风度。"

程臬挑眉，忽而击掌："好个君子和而不同！苏小公子这策论，本侯要亲自呈给院长过目。"他起身离去，玄色衣袍扫过苏诺案头，案角那张写满草稿的纸被卷落在地。

苏诺弯腰拾纸时，瞥见程臬袍角绣着的暗纹——那是程家独有的腾蛇纹，前世只有他登基后才绣在龙袍之上。她攥着纸的手指微微发抖，重生后的第一次交锋，这程臬竟比前世更难缠。

放榜那日，苏诺盯着榜上"苏诺"二字，忽觉身后有阴影笼罩。转身便见程臬摇着折扇，扇面题着"杏林春色"四字，正是自己文试时见过的笔迹。

"恭喜苏小公子。"程臬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往后同窗三年，本侯定要好好关照你。"

苏诺后退半步，却被他用扇柄抵住腰际："听闻苏小公子箭术了得，不如明日校场切磋？"他忽然倾身，苏诺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前世记忆再次浮现——程臬登基后，龙涎香中总掺着一丝檀香。

"小侯爷说笑了，在下..."苏诺正欲推辞，忽见程臬腰间玉佩泛着微光。前世这玉佩曾在宁安侯府密室出现过，那是...

"苏小公子在想什么？"程臬忽然扣住她手腕，指尖划过她脉搏。苏诺浑身僵直，前世程臬便是这般擒住她，在她腕间点了穴道。

"侯爷这是何意？"苏诺抽回手，袖中匕首再次抵住掌心。程臬却只是轻笑："苏小公子这脉象..."他忽然凑近，苏诺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的光点，"倒像是女子。"

苏诺的心猛地一缩，程臬的手却已松开。他摇着折扇离去，杏花瓣落在苏诺肩头，她低头时瞥见扇面题诗的落款——"臬"，前世程臬登基前用的便是这个字。

暮色渐浓，苏诺攥着入学通知书，指尖微微发抖。重生后的第一步走得惊险万分，程臬这个前世帝王，比记忆中的模样更危险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