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山城

山城的雨总像浸透了年轮的毛笔，把石板路晕染成褪色的宣纸。我撑着伞踩过积水，皮鞋与青石相撞的闷响，像在敲打自己的颅腔。两个月前还意气风发地在CBD格子间里指点江山，如今却只能蜷缩在这座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连行李箱的拉杆都锈得发涩。

"叮——"风铃声惊醒了我。抬头看见那扇半掩的木门时，我甚至怀疑是连日的阴雨冲垮了理智。朱漆剥落的门楣上，铜质招牌在雨幕中泛着幽光——"解忧杂货铺"五个篆字，竟像活物般在水汽里游动。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和檀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昏黄的灯光下，货架上摆满了年代不一的物件：生锈的怀表、缺角的青瓷茶盏、褪色的军用望远镜……最里间的柜台后，蹲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老头，正用放大镜端详一枚铜钱。

"退伍兵。"他没抬头，喉结随着吞云吐雾上下滚动，"这店关了三十年，今儿偏开了。"我注意到他腕间泛红的勒痕，还有柜台抽屉上用血写的"赎"字。

你是？这里的主人

叫我老韦吧！不过 我可不是，这店已经在这里很久了，我是这里的管家，上一任主人说了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就是新的店主，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家店主人了

哎！这主人还真是草率呢！什么时候上班？（心想:反正我也无家可归，就先这样吧！）

明天你看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是时候了。

好，……

第一单生意是个抱着猫的少女。她用祖母的翡翠镯子换走半瓶墨水，说能洗去情书上的泪痕。我帮她包装时，玻璃柜里那把雕花剪刀突然震颤，剪刃上浮现出褪色的婚纱照。老韦往烟灰缸里按灭烟头，指节叩击着泛黄的营业执照："每个物件都有魂，你得学会听它们说话。

"雨季持续了四十九天。我在阁楼上找到泛黄的账本，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交易明细：有人用离婚协议换走古董怀表，有人拿毕业证书换来半截蜡烛。当我在潮湿的纸页间发现自己的工牌时，钢笔突然滴落黑泪，在泛黄的纸面上洇开巨大的墨渍。

老韦开始教我如何擦拭那些会说话的老物。铜锁需要温热的羊奶，银簪要用童子尿淬火，而那尊开裂的佛像，总在午夜发出女人的叹息。我们不再交谈，只在月光透过天窗时交换眼神——他瞳孔里的裂纹，与我掌心逐渐浮现的纹路惊人相似。

当第一个顾客用我的获奖设计图换来锈蚀的指南针时，我终于明白铜钱背面那枚血手印的意义。老韦在后院挖开埋着的铁箱，里面躺着用头发编织的囚笼，和我逐渐透明的倒影。雨停的那天，我在门槛上发现新的裂纹，形状像极了辞职信上的指纹。

现在我坐在柜台后，用蘸血的毛笔续写着账本。当失意的画家用断弦的琵琶换走盛满月光的酒壶，当落榜的考生用准考证换来会发光的羽毛笔，我知道自己正在成为新的守门人。山城的雾气漫过窗棂，我听见货架深处传来细微的呢喃，像是无数未尽的故事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