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冬末
雪落无声,北平城裹了一层素白
宋今禾披着件半旧的绛色斗篷,踏着积雪往清华学堂去
她手里攥着那张戏票,指节冻得发红,却仍不肯放进袖中暖着——仿佛这张薄薄的纸片是什么稀世珍宝,稍一松手就会化了似的
三日前醉仙楼一别,孟京洛那句"人无贵贱"在她心头反复回响。她自幼被卖进戏班,见惯了权贵们轻贱的眼神,何曾听过这样的话?
"这位姑娘,可是来听讲座的?"学堂门口,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女学生拦住她,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宋今禾虽换了素色棉袍,可那通身的做派,明眼人一看就知不是女学生。
宋今禾耳根发烫,正不知如何作答,忽听身后传来温润的嗓音
孟京洛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
孟京洛踏雪而来,黑色大衣上沾着零星雪粒,鼻尖冻得微红,却衬得眉眼愈发清朗。他接过宋今禾手中的票,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俱是一怔
宋今禾孟先生...
宋今禾慌忙缩手,却见孟京洛已转向那女学生

孟京洛苏同学,劳烦带这位宋姑娘去前排就座
讲座上,孟京洛讲的是"新文化运动与女性解放"
宋今禾坐在第一排,听得入了神。他说的那些话——女子该读书、该自立、该有选择的权利——像一把火,把她心里某个角落照亮了
孟京洛宋姑娘觉得如何?
散场后,孟京洛在回廊下拦住她。檐角冰棱滴着水,在他肩头洇开深色的痕迹
宋今禾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宋今禾先生说得好...只是我这样的戏子,听了也是白听
孟京洛怎会白听?
孟京洛忽然取出一本《新青年》
孟京洛若姑娘不嫌弃,以后我每期都给你带
见她不接,他又补充
孟京洛就当是谢你上回那曲《牡丹亭》
雪又下了起来。宋今禾终于接过杂志,却见内页夹着张纸条,上头用工整的小楷抄着裴多菲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
此后每逢宋今禾登台的日子,孟京洛必来听戏
有时带一本新书,有时是一盒洋糖果。有回竟捎来支钢笔,说是"给才女配的兵器"
宋今禾红着脸推拒,他却执意将笔塞进她手中
孟京洛你字写得极好,不该埋没
原来他早注意到她每次接过书时,总忍不住用手指在掌心临摹封面的烫金字
腊月初八那晚,变故突生
宋今禾唱完《贵妃醉酒》下台,迎面撞上醉醺醺的刘少爷。那人一身酒气,攥着她的腕子就往雅间拖:"装什么清高!爷今天非要..."
宋今禾放手!
宋今禾扬手一记耳光
刘少爷暴怒,抡起花瓶就要砸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箭步上前,硬生生替她挨了这一下——孟京洛的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宋今禾孟先生!
宋今禾撕下袖口绸布为他止血,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警笛声由远及近。刘少爷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撂下狠话:"姓孟的,你给爷等着!"
后台只剩他们二人时,孟京洛忽然握住宋今禾的手
孟京洛今禾,跟我走吧
窗外雪虐风饕,他的掌心却滚烫
孟京洛我教你读书写字,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宋今禾的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想起小时候班主的话——戏子就是檐下的雀儿,再会唱,也飞不出这四方天
可此刻,她分明听见自己说
宋今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