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九月的梧桐叶擦过教室玻璃，在江念初的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将素描本往窗边推了推，碳素铅笔在速写纸上沙沙作响，画到第三片叶子时，前门突然被推开。

"转学生？"清冽的声线惊飞了笔尖停驻的蝴蝶，江念初抬头时正撞进一片琥珀色的海。少年倚着门框，校服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冷白的锁骨。他晃了晃手里的迟到登记本，腕骨上的银链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高一（3）班沈星延，学生会纪检部。"

江念初慌忙合上素描本，黑色封皮边缘露出半截泛黄的纸角。她记得教导主任说过，开学两周后转来的学生要接受特别观察期。此刻走廊尽头早读的读书声正潮水般漫过来，而她的新同桌在十分钟前被叫去办公室还没回来。

"高二（7）班江念初。"她站起来时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周刚从临城美院附中转来。"

沈星延的指尖在登记本上停顿半秒。窗外忽然掠过成群的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他看见少女耳后有一粒朱砂色的小痣，像雪地里落下的红梅瓣。

"美术特长生？"他走近时带起一阵薄荷香，手指点在素描本边角的油彩污渍上，"这周轮到我们班值日，画室在艺体楼三层西侧。"阳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在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不过现在——"他忽然俯身，银链坠子擦过江念初的手背，"你得跟我去教务处。"

江念初触电般缩回手，素描本"啪"地掉在地上。泛黄的纸页摊开来，露出铅笔勾勒的模糊轮廓：暴雨中的游乐场，旋转木马支离破碎的顶棚，还有蹲在积水里的少年背影。她几乎是扑过去合上本子，抬头时却见沈星延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江同学。"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声音突然冷得像浸过冰泉，"你的校牌呢？"暮色漫过美术教室的百叶窗时，江念初正对着画架上的水彩发呆。调色盘里钴蓝色颜料不知何时混进了朱红，在清水里化开成紫罗兰色的雾。她伸手去够远处的松节油，指尖却碰到微凉的金属。

"颜料管要这样捏。"沈星延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包裹住她颤抖的指尖。他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淡粉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锐物划破后愈合的旧伤。

江念初触电般抽回手，调色刀"当啷"掉进洗笔筒。水面荡开的涟漪中，她看见沈星延弯腰时垂落的银链坠子，是个残缺的旋转木马造型。

"班长也选修美术？"她将画纸翻到背面，遮住下午刚完成的速写——戴着银链的手腕特写，连疤痕起伏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沈星延没有回答。他径自走到窗边画架前，掀开防尘布的动作熟稔得像揭开自己的皮肤。画架上钉着的素描纸让江念初呼吸停滞：暴雨中的旋转木马，支离破碎的顶棚，积水里模糊的少年背影。右下角日期显示是七年前的八月。

"这是..."她手中的画笔在亚麻布上洇出深蓝的斑点。

"小时候在游乐场看到的场景。"沈星延用美工刀削着炭笔，石膏像的阴影落在他英挺的鼻梁上，"那天雷雨把变压器劈坏了，旋转木马的彩灯突然全部熄灭。"

江念初感觉后颈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摸到耳后那粒朱砂痣，记忆突然如暴烈的白光劈开迷雾——七岁的自己攥着冰淇淋躲在旋转木马下方，闪电劈中顶棚的瞬间，有个穿白衬衫的男孩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

"小心！"

沈星延突然拽住她手腕向后拉。江念初踉跄着撞进他怀里，看着自己未干的画作飘落在涮笔桶里。柠檬黄的向日葵瞬间被脏水吞噬，而她的后背正贴着少年剧烈起伏的胸膛。

"画架要倒了。"他声音带着奇异的沙哑，手指却迅速松开。江念初回头看见斜倚在墙边的画架完好无损，倒是自己方才碰倒的松节油正在地板上蜿蜒成蛇形。

暮色渐浓的教室里，石膏像的眼睛在阴影中泛着青白的光。沈星延蹲下身收拾狼藉时，江念初看见他后颈有三颗呈三角形排列的浅褐色小痣，和她素描本里那个暴雨中的少年如出一辙。

"你手腕..."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那道疤痕时被抓住手腕。

沈星延仰起脸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蝶影："江同学对别人的伤痕很感兴趣？"他指尖温度比方才更冷，像握着块经年不化的冰。

玻璃窗忽然被雨点砸响。江念初望着窗外瓢泼大雨，记忆如倒灌的海水汹涌而至——七年前同样的大雨里，满脸是血的少年将银色吊坠塞进她掌心，救护车的蓝光刺破雨幕时，他染血的手腕上缠着她的鹅黄色发带。

"星延哥哥？"破碎的呼唤脱口而出。

沈星延收拾残局的动作骤然停顿。洗笔筒里的污水映出他苍白的脸，腕间的银链发出细碎的悲鸣。他站起身时带翻了颜料架，群青与赭石在米色地砖上炸开星空。

"你认错人了。"他扯下胸前的校牌扔在画架上，金属扣与木板相撞发出清响。江念初低头看见校牌背面用红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她素描本夹层里珍藏的那枚银色吊坠上的图案完全重合。

雨声中传来画室门重重关上的回响。江念初蹲下身，指尖抚过地板上未干的靛蓝色颜料，突然发现那滩水渍的形状像极了游乐场地图。而在"摩天轮"的位置，静静躺着半枚带齿痕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