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用抹布擦拭着咖啡机，蒸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午夜咖啡馆的客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背影——余泪，低头写着什么，发梢垂落在纸页上，像一道柔软的阴影。
十年了，她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
老何倒了杯热牛奶，加了一勺蜂蜜，轻轻放在她桌上。余泪抬头，眼睛微微发红，像是刚哭过，又像是被文字灼伤了视线。
"今天写什么？"。
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她笔下的故事。
余泪合上笔记本，指尖摩挲着封皮："一个关于……遗忘的故事。"
他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知道她父亲的事，也知道她每晚来这里，不是为了咖啡，而是为了逃避那个空荡荡的家。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余建平曾来过这家咖啡馆。
——
那天，老何刚送完最后一单外卖，浑身湿透地推门进来，就看到一个浑身泥水的建筑工人坐在吧台边，手里攥着一杯热茶，指节粗粝，掌心皲裂。
"这天气，工地还开工？"老板老何随口问。
余建平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纹路："赶工期啊，老板催得紧。"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别人，但眼神却很亮，像是藏着什么高兴的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老陈看："我女儿，今天作文比赛拿了第一。"
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站在领奖台上笑得很甜。
老何也跟着笑了："以后能当作家啊。"
余建平摇摇头，把照片小心地收回去："她喜欢写字，但我想让她学点别的……建筑啊，设计啊，别像我一样，一辈子和水泥钢筋打交道。"
他顿了顿，又低声说："不过，她要是真喜欢，我也支持。"
那天临走前，余建平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付账，老何推回去："算我请的。"
余建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放在吧台上："那我请你的。"
——
三天后，老何在新闻上看到了工地坍塌的报道。
照片里的遇难者名单上，赫然写着"余建平"。
当晚，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走进来，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她坐在角落的位置，点了一杯热牛奶，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开始写字。
她写得很用力，笔尖几乎划破纸页。
老何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把牛奶换成热巧克力，又往旁边放了一盘刚烤的曲奇。
后来，她每晚都来。
再后来，她不再写自己的故事，而是开始记录咖啡馆里其他客人的故事——失恋的姑娘、加班的程序员、吵架的情侣、沉默的老人……
她像是用别人的生活，填补自己心里的缺口。
——
直到某天深夜，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而入。
老何抬头，瞬间认出了他——程寒，那个曾经在工地附近徘徊的少年。
他比十年前更高，轮廓更锋利，眼神却依旧带着某种隐忍的孤独。
程寒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的余泪身上。
老何看着他走过去，看着他在余泪对面坐下，看着余泪抬起头，眼神从惊讶到复杂，再到某种微妙的柔软。
老何转身去煮咖啡，嘴角微微扬起。
——
"终于有人来读她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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