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尹城二中走廊挤满蓝白校服，听简望抱着新教材穿过人群，路过某间教室时，他停下脚步，盯着自己高一（9）班的旧班牌被工人撬下来。

　　猝不及防，突然被人撞得踉跄。

　　“抱歉。”

　　低沉的声线擦过耳际，听简望抬头瞥了眼，只见那男生高瘦的身影。

　　听简望看着他走的方向站了会儿，才肯屈尊降贵地抬起修长的腿迈进四班，此时上课铃正追到门口。

　　听简望扫了眼教室，随便选了个座位坐下。

　　“所有同学，安静！”

　　班内广播突然炸响，所有人安静了一瞬，随后嬉笑。

　　“啊呀是脐橙哥！”

　　戴发卡的女生戳了戳一旁安静的同桌，“你高一在2班对吧？我是一班的，知道他高一把‘诚信考场’说成‘橙子烤肠’吗…”

　　安静的女生微微点头。

　　靠窗的男生感慨：“一暑假没见，甚是想念脐橙的声音……”

　　又是一阵哄笑。

　　脐橙原名李启诚，高一时因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爆红二中。

　　广播又道：

　　“我知道开学，大家都处于比较兴奋的状态，但是！”

　　“高二，是高中的关键时期，我希望各位同学，不要再像高一那样，整出些事情，而是专注于学习！”

　　“当然，老师还是相信你们的能力，希望在高二，大家都能取得好成绩！一直进步……”

　　班内有人咂咂嘴，“每年都这么讲，去年开学脐橙还说我们可爱，是新生火苗来着。”

　　广播道：

　　“……今年依旧是我来带你们这一批，昂，还有一些班级，在老师没来的时候不要讲话！不要以为我看不到欸。”

　　“之后我会去每一层，每个班级看看，到底是谁在扰乱班级纪律，我会把你揪出来！”

　　脐橙说完这句话之后，班里说话声渐渐小了。

　　毕竟一班怎么看都是第一个被查的。

　　班主任潘老师在广播说完后过了一会，拿着成绩单走进班里，她用三角板敲着多媒体讲台：“介绍一下，我姓潘，教数学，手机号是……”

　　“……再多的我不说，另外大家也知道，今年实施阳光分班，所以各班资源很平均。”

　　“高二很关键，知识难度加大，这一年学不好，高三压力会特别大，课程、测验、竞赛都是机会，得把握好，别掉以轻心……”

　　“还有，为了大家不把知识遗忘，这周五会有开学考，昂，来检测大家。”

　　班里瞬间唉声叹气。

　　潘老师敲了敲讲台，“安静！并且，下周一开学大典，希望同学们不要迟到……”

　　“……还有，座位看成绩，按身高排，现在大家站到教室后面，念到名字的按我座位排。”

　　“一号闻自衡，二号听简望，三组四排。”

　　听简望走向自己的座位，少年深蓝色校服袖口露出一截白色耳机线。

　　随后，那位撞他的男生在听简望略微惊讶的目光中坐在他旁边。

　　他是闻自衡？

　　“三号付昕铃，四号席芸星，三组二排。”

　　“五号黎息冉……七号祝瑶，二组三排。”

　　“……”

　　“好，座位就先这样坐，每次考试便会再次安排。”

　　“签到表我发下去了，每个人都要填。”

　　听简望伸手接过前面女生递来的表格，洋洋洒洒写下自己名字。

　　“同桌，”听简望的声音像初春未化的薄冰，他将表格移到对方桌上，“写下签到表。”

　　闻自衡这才注意到对方左手压着的表格已经滑到自己这边。

　　他将表格放在书桌中心，写下名字，随后递给后面的人。

　　墨迹未干的“闻自衡”与“听简望”在晨风里，像两株在春末相遇的植物。

　　潘老师接过填好的签到表，看了眼，说：“新书籍在正信楼，哪几个男生跟着我去？”

　　听简望单手托腮看着班里举起的十几只手，心里想着：感觉这个班挺热闹的以后。

　　潘老师随便点了两位个子高的走了，听简望低头写些什么。

　　闻自衡转头，在对方的草稿纸上看到用红笔画的滑稽流程图：标着脐橙二字的Q版小人正往“阳光分班”的碎纸机里塞“素养班”文件。

　　他挑眉，“你画得挺好。”

　　听简望眉飞色舞，端着回答：“那是，我学了少说五年了。”

　　“我能画么。”

　　听简望抬颔。

　　少年认真在纸上画着，听简望被挡住视线，待闻自衡画好便迫不及待去看。

　　“怎么样？”

　　“……”

　　听简望拿起又放下，欲言又止。

　　然后憋出一句：“你画的歪脖子树怎么这么多树洞啊。”

　　闻自衡：“……”

　　“其实画的是我最喜欢的航天器。”

　　听简望：“……”

　　“好样的。”

　　他真诚建议：“其实你可以借助尺子的。”

　　“嗯，好。”

　　听简望不知想到什么，随手拿只黑笔写下他和闻自衡的名字，抽出荧光笔在两人名字中间画了道闪电：“唉，知道吗？按尹城二中野史记载，上次文理双榜首同班还是十三年前……！”

　　“安静。”

　　潘老师不知何时又从后门进来了，三角板敲在两人课桌交界线，粉笔灰簌簌落在闻自衡还没来得及合上的《航天器动力系统概论》上。

　　闻自衡看着少年迅速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今早校门口电子屏滚动的分班规则。

　　所谓随机分班，原来会把两个竞赛生的档案卡刻意叠在一起。

　　潘老师又走出去了，闻自衡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听简望草稿纸边缘密密麻麻的数字吸引。

　　坐标系里，横轴是各班违纪次数，纵轴标注着“LQC”参数，几个突兀的峰值全部出现在李启诚巡查时段。

　　“这是什么新笔记法？竞赛生连草稿都这么复杂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二人打量的目光一同看去，后面是个有点黑的男生，他单手托腮，校服袖口因此露出半截红绳，玛瑙上面依稀刻着谁的名字。

　　“我叫晏子颢，高一是潘老大带的班。去年被她没收了本笔记，暑假我死皮赖脸的要回来了……喏。”

　　他眨了眨眼，从书包夹层抽出本边角卷起的笔记本，扉页标题几个字被反复涂改，最终定为《二中观察记录》。

　　“第56页，有你们肯定感兴趣的内容。”

　　就在这时，李启诚特有的钥匙声在门外响起，全班瞬间安静。

　　闻自衡正巧翻到那页，发现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参数LQC命名逻辑：LQC=李启诚，启=7画，诚=8画，7×8=56，而本届高一有56人姓名里含“橙”字！”

　　他刚想递给听简望，脐橙已踏进教室巡视。

　　无奈，等他离开，才将书拿出。

　　晏子颢在后边看着听简望翻笔记的背影，得意地说：“当时发现这个现象，我还发了校园论坛，结果帖子秒删！”

　　话音未落，潘老大和那两个男生回来了。

　　依照学号拿完书籍后，听简望就把下巴搁在叠起的课本上，盯着闻自衡正在批注的《航天器动力系统概论》。

　　他突兀开口：“你说卫星变轨的时候，会不会也像我们换座位一样，需要向宇宙申请调令？”

　　他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漂亮的卫星，尾焰扫过两人名字中间的闪电图案。

　　“想换座位？”晏子颢用脚踢了踢桌下的篮球，幽幽叹气，“潘老大说过，排座位遵循‘视线遮挡定理’：在我左手边第四组的小胖，刚好挡住我看窗外的篮球场。”

　　“她倒是了解我在想什么。”

　　广播里突然传来核对数学竞赛组校验码的通知，念到了闻自衡，而他正用铅笔在课桌上画坐标系。

　　听简望突然塞给闻自衡一张草稿纸，是他早自习的那一张：“给数学竞赛大佬补充算力，要是在机房发现‘同桌适配度公式’……”

　　他伸手比了个三，“记得把‘话痨系数’调高三个百分点。”

　　“——我可不想以后当个孤家寡人，无聊时没人接话的。”

　　晏子颢举手，“诶，我啊！包让你满意的。”

　　听简望顿了下，微笑：“你除外。”

　　晏子颢：“……”

　　机房的白炽灯照着整齐排列的电脑，闻自衡输入账号时，发现登录界面的背景图是去年校运会的大合照——穿蓝色校服的学生们挤在镜头前，像群没调好焦距的星星。

　　校验码核对不过是重复输入几组数字，退出时他瞥见隔壁班同学正在用Excel表格计算食堂鸡腿的分布概率。

　　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