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母亲离开约半月后,一个更坏的消息伴随着北境的寒风刮入京城——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天朝援军主帅乃是一女子,竟在阵前大肆嘲笑,散播流言,动摇北境军心。
而母亲率军疾行,途中虽遭遇小股狄骑骚扰,皆被她雷霆手段击溃,但行军速度不免受到影响,救援孤山的时间被拖后了。
与此同时,京中针对镇国公府的流言陡然升级。
不再仅仅是“牝鸡司晨”,更出现了恶毒的诅咒,诸如“姜烈此番恐难生还,林峥此去亦是送死,镇国公府气数已尽”云云,甚至暗指太子妃命硬克亲。
流言来势汹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
我感觉到府外监视的目光增多了。连我偶尔去一趟京中香火最盛的护国寺为前线亲人祈福,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带着怜悯、探究或幸灾乐祸的视线。
更让人心焦的是,一直还算安分的李家,似乎也开始有些小动作。李良娣的一位兄长,在朝会上竟隐晦提及“妇人之仁恐误军机”,虽未点名,但其意昭然。
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夜,我独自坐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手中紧紧攥着那柄冰冷的惊蛰。北境冰天雪地,父母兄长生死未卜;京城暗箭难防,家族声誉岌岌可危。我才真正体会到,何为“风口浪尖”,何为“孤木难支”。
就在我心绪最为纷乱之时,青鸢悄无声息地出现,递上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
我展开,是阿姊的笔迹,只有寥寥数语,却力透纸背:“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强者。母帅军威,非口舌可贬。京中宵小,跳梁不久。稳住,莫慌。裴可信。”
最后三个字,让我的心猛地一跳。
裴可信?裴琰?
阿姊为何特意提及他可信?是在暗示什么?还是……裴琰做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近日京中关于羽林卫严格盘查进出城门人员、夜间巡查次数明显增加的消息。
难道……
就在这时,前院隐隐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马蹄声在深夜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方向……似乎是朝着几家近日跳得最欢的御史府邸而去?
我走到窗边,侧耳倾听,那马蹄声又迅速远去,夜色重归寂静,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我握紧密信,望向裴府所在的大致方向。那个永远沉默冷峻、按刀立于宫禁阴影中的身影,在此刻的寒夜里,似乎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实的力量。
阿姊说,稳住,莫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翻腾的心绪逐渐沉淀下来。
是的,不能慌。母亲在前线以刀剑破局,阿姊在东宫以权谋周旋。而我,在府中,在京城,也要守住这片阵地。
流言如风?那便让它吹。
蜚语如刀?那便看看这刀,能否破开镇国公府百年将门铸就的脊梁!
我转身,不再看那令人压抑的夜色,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誊抄佛经。一笔一划,力透纸背,不为祈福,只为静心。
漫长的冬夜,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