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祈殒侧过身,请几位贵人往旁边干净的石桌旁落座,又亲自为几人斟茶,一边解释。
“承蒙官家仁德。不像南唐李煜、南汉刘鋹那样,国破之后便被圈禁汴京,日日以泪洗面。官家给了草民自由,或许皆因娘娘的缘故。”
他不敢看向薛晴,目光投向屋内那些探头探脑的孩子,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草民百无一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有这肚子里还装了点墨水。”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巴蜀之地,虽已归宋,但文教尚缺。草民想着,可以继续留在故土,教几个孩子识字明理。”
“也算是……为大宋,尽一份绵薄之力。”
赵匡胤听完,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
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怼,没有野心,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执着。
“好!好一个为大宋尽力!”赵匡胤猛地一拍石桌,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看来朕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没有令朕失望!”
孟祈殒垂首回答,“多谢官家谬赞。”
赵匡胤转头看了看两个早就坐不住的孩子,又看了看一旁神色复杂的薛晴。
他是个粗人,但粗中有细。
有些话,当着他的面,这两人恐怕说不开。
“德昭,昭瑜。”赵匡胤忽然站起身,冲两个孩子招手,“刚才进林子的时候,朕看见那边有几株绿萼梅,那是稀罕物,走,父皇带你们去摘几枝回来插瓶。”
“好耶!”昭瑜第一个跳起来。
德昭虽然想跟这位“先生”讨教几句诗文,但看父皇的脸色,也乖巧地跟了上去。
“你们聊,这梅子酒不错,朕去去就回。”赵匡胤冲薛晴挤了挤眼,大步流星地带着孩子和侍卫走远了。
偌大的梅林前,只剩下薛晴和孟祈殒两人。
风还在吹,落花还在飘,一如当年他们俩的初见,但此时气氛却有些凝滞。
孟祈殒看着赵匡胤远去的背影,那高大的身躯即使在游玩时也透着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薛晴。
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那隆起的腹部。
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迅速移开眼,却又忍不住再次看去。
那股酸涩,像是青梅咬破了皮,酸水一直流进心窝子里。
“几个月了?”他问,声音有些哑。
“四个月了。”薛晴手掌轻轻覆在小腹上,脸上泛起母性的光辉,“这孩子乖,不闹腾。”
“那是好事。”孟祈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喜娘娘,又要添丁进口了。”
薛晴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心中五味杂陈,“二皇子……你……”
“别叫二皇子了。”孟祈殒摆摆手,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山峦,“蜀国早没了,如今只有一个教书匠孟祈殒。”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官家……他对你很好。”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刚才赵匡胤搀扶她的小心翼翼,看她时眼里的宠溺,还有特意避开留给他们说话空间的这份大度。
装是装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