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也不等人招呼,径直走到王恭妃身侧那张原本空置、却明显比主位稍矮半寸的紫檀木圈椅前,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转身便施施然坐了下去。
那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她翊坤宫的后殿,而非太子府的花厅。王恭妃站在一旁,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
按理说,郑贵妃位分虽然比王恭妃高,但王恭妃是太子生母,又年长几岁。
在这等级森严的后宫里,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所以郑贵妃总是一口一个“姐姐”的称呼,可她这做派,分明是把“恃宠而骄”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她抬手扶了扶鬓边那支摇摇欲坠的九尾凤簪,指尖轻轻划过赤金的流苏,发出极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那声音在死寂的花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太子选妃是何等大事,妹妹我怎能不来?总归是过来人,也好帮姐姐掌掌眼,免得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混进来,污了东宫的门楣。”
话音一落,她淡淡扫视一圈阶下战战兢兢的秀女们。那目光轻飘飘的,却像带着钩子,刮得人生疼。
“哟,这些就是这一届的秀女?一个个模样倒都还齐整。”她嘴里说着夸赞的话,眼底却是一片漠然,那份轻蔑几乎不加掩饰。
又不是给她儿子选妃,是美是丑,是贤是愚,与她何干?她要的,只是一个搅乱棋局的契机,顺便再给那对母子添点堵。
“姐姐真是有福了,”郑贵妃的笑声清脆却又刺耳,“往后有这么多好儿媳孝敬您,不像妹妹我,还得再等上几年。”说着,她毫不客气地伸手,随意端起王恭妃手边的茶盏,送到唇边啜饮一口。
那姿态,仿佛她才是这太子府真正的主人。
王恭妃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婉,“妹妹这是哪里话,福王聪慧过人,你日后也会有好儿媳孝敬的。”
晚晴垂着眼,将这番机锋尽收眼底。王恭妃在提醒对方,自己的儿子是太子,而她的儿子只是福王。
郑贵妃听懂了,她喝完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嗤,手腕一斜,就要将茶杯放回原位。
谁知,她手一“抖”,青瓷茶杯砰然倾倒。
“哎呀!”一声娇呼。
褐色的茶汤泼洒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淋在那幅被王恭妃盛赞的双面绣上。
丝线遇水,颜色瞬间深沉下去。
花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玉儿的脸“唰”一下就白了,血色褪尽。那是她的心血之作,是她平步青云的阶梯!
可下一秒,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湿透的绣布上,原本空无一物的青蛇下方,竟缓缓浮现出一个图案。
那不是茶渍随意晕染出的形状。
那是针脚,细密、隐蔽,平日里藏在丝线之下,只有遇水之后,才会显现出来的暗纹。
那是一只兔子。
一只正被青蛇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的玉兔!
郑贵妃尖叫一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方才那副慵懒妩媚的模样瞬间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