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宋宁站在宋氏大厦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雪花被狂风撕扯成碎片,纷纷扬扬地砸在玻璃上。她手里握着一支录音笔,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开关。
"气象局发布暴雪橙色预警。"沈砚推门进来,残缺的小指上挂着一把车钥匙,"现在出发还能赶在封路前到山庄。"
宋宁将录音笔放进手包:"莉莉安那边安排好了?"
"德方团队已经入住。"沈砚将大衣递给她,目光扫过她无名指上消失的银戒,"顾川刚才去了拍卖行,调取了星辰项链的交易记录。"
宋宁唇角微勾。她知道顾川会发现什么——那笔所谓的"赎回"交易,实际是她让沈砚用宋家二叔的名义操作的障眼法。就像当年顾川教她的:最好的陷阱,是让对手自己走进来。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宋宁刚坐进驾驶座,手机就亮了起来。秘书小李的信息伴随着一张照片跳出来:「顾总在查您的流产记录,需要我处理吗?」
照片上的顾川站在医院档案室,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文件夹,眉头紧锁。宋宁盯着那个文件夹边缘露出的蓝色标签——那是私立圣心医院的特需病房标志,她流产时住的那间。
"要回掉吗?"沈砚问。
宋宁熄灭屏幕:"让他查。"她发动车子,"有些真相,自己挖出来才够痛。"
雪越下越大。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沉闷。宋宁打开暖气,出风口飘出淡淡的柑橘香,完美掩盖了沈砚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自从实验室爆炸后,他就离不开那种味道。
"前面路口右转。"沈砚突然说,"主路已经堵死了。"
宋宁打了转向灯。就在车子拐入小巷的瞬间,一个黑影猛地从雪幕中冲出,张开双臂拦在车前。
急刹车让轮胎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痕。宋宁的胸口狠狠撞在方向盘上,翡翠镯子磕到中控台,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川?"沈砚眯起眼辨认那个走近的身影。
宋宁按下车窗。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来,瞬间打湿了她的睫毛。顾川站在车门外,肩头积了厚厚一层雪,眉毛和睫毛都结了一层白霜,活像个雪人。他手里攥着一个文件袋,边缘已经被雪水浸透。
"下车。"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我们谈谈。"
宋宁看了眼后视镜——后面已经有车在按喇叭。她解锁车门:"三分钟。"
顾川钻进后座,带进一阵刺骨的寒气。沈砚识趣地下了车,站在几步外的路灯下抽烟,残缺的左手小指在雪夜中格外醒目。
"你早就知道。"顾川将文件袋扔在座位上,几张照片滑出来——是宋宁流产当天的病房记录,上面清晰地写着"患者饮用参汤后出现剧烈宫缩"。
宋宁没有回头,通过后视镜看着他:"知道什么?知道你二哥送的参汤有问题?还是知道你明明察觉却装作不知情?"
雪花在车窗上融化,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顾川的呼吸在冰冷的车厢里凝成白雾:"我当时以为只是普通安胎药..."
"所以你就由着他们喂我喝?"宋宁突然笑了,"顾总对亲戚还真是放心”
顾川的手猛地抓住驾驶座头枕:"那根本不是流产!"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病历显示胎儿已经成型,是引产!为什么骗我?"
宋宁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收紧。翡翠镯子硌在腕骨上,隐隐作痛。她伸手按下音响开关。
"——婚姻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误。"顾川自己的声音突然充满车厢,冷静而克制,"从商业角度看,这段关系投入产出比严重失衡..."
录音继续播放着,那是他们离婚前三个月,顾川接受财经杂志采访时说的话。当时宋宁刚出院,正躺在床上听这段采访,腹部的伤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关掉!"顾川去按中控台,被宋宁一把推开。
"顾总,我在学习您把感情当商业项目处理的智慧。"宋宁关掉录音,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冷,"胎儿确实没自然流产,是我签的引产同意书。"她转身直面顾川,"因为医生说,那些药已经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顾川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想知道更讽刺的吗?"宋宁从手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那天参汤的检测报告。是我二叔放了堕胎药"
雪拍打车窗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宋宁看着顾川眼中的震惊转为痛苦,再化为某种可怕的空洞。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在半途停住——一片雪花粘在她睫毛上,正在慢慢融化,像一滴未落的泪。
"我查了项链。"顾川突然说,"当年拍卖行根本没有交易记录。"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卖掉它,对吗?"
宋宁没有回答。车外的沈砚已经扔掉了第二支烟,正朝这边走来。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顾川抓住她手腕,翡翠镯子滑上去,露出底下那个数字纹身,"如果那天我没让你喝那碗参汤,你会签字吗?"
宋宁静静地看着他。雪落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无情扫去。她轻轻抽回手:"顾总,雪大了。"
顾川僵在原地。当沈砚拉开车门时,寒气卷着雪花呼啸而入,瞬间模糊了宋宁的侧脸。
"对了。"宋宁在顾川下车前突然开口,"你最好查查陈雪的背景。"她递过一张照片,"她可不只是我二叔的眼线。"
照片上是陈雪与一个中年男人的亲密合影,男人手里拿着的地质勘探报告上,清晰印着"稀土矿"字样。
顾川站在雪地里,看着宋宁的车尾灯渐渐消失在风雪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突然认出那个男人——是宋宁二叔的私人司机,三年前死于一场离奇的车祸。
雪越下越大。顾川站在原地,直到雪花覆盖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像一个正在融化的雪人。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不知是哪条路上又出了事故。他突然想起宋宁流产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他在医院走廊里坐了整整一夜,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却始终没敢进去。
而现在,他连站在她门外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