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时,不再是华丽的雕床,屋子里不再是又香又暖的空气,我坐起身,就看到一个花白头发的大夫抱着药箱正往我床边来,却顿了一下脚步,面露疑惑:“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还以为你先行离开了。”
一切都消失了,我却有些怅然若失。原来才两天吗?其实也对,反复了五六次,可我一直都只是过了两天的时间而已。两天里,我在反复的生死间挣扎,怜玉在我的意志中挣扎,肖娉婷、紫鸢、马郎,哪怕是谨台,最终也没能跳出笼子。
只有我回来了,但又或许,这是怜玉的释然,肖娉婷无怨无悔,紫鸢得偿所愿,马郎也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姐姐,至少他从未忘过。
梦回给了我一个上帝之眼,折腾那么久也没什么多的奖励啊。
“李忘怀呢?”
大夫走来给我诊脉,过了一会儿才说话:“那个白衣裳的?”
“对。”
“他在隔壁屋。内伤不轻,不过算稳定了。”
“多谢大夫。”我低头言谢,就要掏钱袋,大夫却出手回绝:“女侠不必,诊费药钱都被你们朋友给过了。”
“朋友?”我有些意外,还有别人吗?难道是逍游?不可能,他巴不得我死呢。
“就是两个男子,一个还带着面具,姑娘不认识吗?”
“面具?”我有些意外,面具人怎么还会来到这?
“您知道不戴面具的那个男子什么样吗?”我只能问另外一个人的长相。
“具体我也说不清,二人都穿着黑衣,佩剑,看着是有钱的贵人,都不太爱说话,把你和你同行那位侠客背到了我这医馆里,拜托在下好生照料,放下钱就走了。”大夫“嘶”了一声,意外的问我:“女侠同他们不认识?”
我缓缓摇了摇头,大夫边笑边拂着胡子:“如今世道不安,邪祟当道,江湖之中还有那样古道侠肠之人,看来女侠也应该是位人物吧。”
我没有答话,看着大夫离开后,才翻身坐起来,沉下心去了隔壁房间,来到床边坐下,就见李忘怀呼吸平稳的安睡着,我又想起大夫的话。
从潞州开始,到京州,再到这里,到哪都能遇见这个面具人,除非是相当凑巧,行程路线一样,不然他就是一直在跟着我。
我托着下巴,虽然在看李忘怀,可心里乱七八糟的,想起那个时光叠纸里的经历,我不由得就会多想。
拜祐二年,没有冰魅,也没有被肖权正吞噬,难道说未来……
“玩家念念请注意哦,剧情主线主要还是根据您的经历和选择进行随时调整的~所谓未来,也不一定是未来哈~”
我白了一眼,梦回的屏幕才消失。
“师父……”
我听到李忘怀的声音,一个激灵回过神,扶着要坐起来的李忘怀:“感觉怎么样?”
“这是哪啊?”
我刚想回答,可突觉一阵极其阴寒的气息从背而来,我立刻抓起剑,转身站稳,门被风吹开,一个影子立刻朝我冲来!我立刻拔剑劈砍,这个冰魅却灵活的躲开了我的剑,一股脑扑向了李忘怀!
李忘怀敏捷的闪到了一边,也拿起剑要刺,可这冰魅却自己抓住了自己要幻化冰刃的手,往回拽?似乎是并不想伤我们,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朝我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无暇多想,我转手将剑横削过去,却被冰魅用手抵住了剑刃,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它的模样……
我瞠目骇然,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怖惧至极,才让冰魅身后的李忘怀也急忙来到我身边,朝冰魅看过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凌乱的头发下,是瘦削又苍白的一张脸,那双眼睛我再熟悉不过,如今却成了蓝色的眸底,还有满满的痛苦和煎熬!呼啸的风雪,冰冷的血水,交错缠绵!
“逍……逍……”我话未出口,泪却先掉了出来,李忘怀却抢先一步一把抱住了她,喜极而泣般喊出逍铃的名字!
这时,大夫和他的伙计也赶来看情况,我见他们安全,立刻叫他们离开。
大夫见是冰魅,连忙逃走后,我才回过头看着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掏李忘怀的心的逍铃,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手心被我的剑刃灼破的伤口,她就猛然抬起头,凶恶的目光像任何一个喜欢吃人心的冰魅一模一样!
我想都没有想,直接拦抱住她,把她从李忘怀的怀里拉开,喊李忘怀找根绳子,李忘怀还没反应过来,我怀里的逍铃已经几近挣开了我的束缚!
“快啊!”我大喊着,又担心引来其他人,不停的张望着门口:“把门关上!”
李忘怀张皇失措的关上门,拿自己的腰带给逍铃捆上了双手。虽然不知道逍铃为什么会变成冰魅,但还好她的力气还和过去一样,至少不会把腰带给挣断。
控制住逍铃后,我才开始端详打量她。她还穿着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那身衣服,单薄又褴褛,身型更是瘦了好大一圈,所见得到的皮肤上都是结痂的冻疮,她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痛苦忍耐的她死死盯着我心口,她只在忍耐自己对器脏的欲望,可想而知此刻我内心的痛苦和悔恨。
“为什么成这样了?”我帮她把头发往脑后拢了拢,看着她的模样,心如刀绞,疼到滴血。
我已经没那么在乎,让逍游知道他妹妹没有因为我死了,因为此刻这样一个傀儡魔鬼般的逍铃,只会让人更心痛。她是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又看了一眼李忘怀,他似乎根本想不到逍游那里,他只是一直看着逍铃,目光破碎悲痛,方才的喜悦已经一荡而空,只剩下了恨,剩下了悔。
“眼……”
她死死咬住的嘴唇慢慢动了动,半天也只是说了两个字:“眼睛……”
“什么?”
“念…念姐……眼睛……”
“眼睛,她说眼睛!”李忘怀紧张的对我说话。
我立刻心领神会,撕下一绺布,就给逍铃蒙上了眼睛。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但眼睛除了睁着就是闭上了。
而蒙上眼睛的逍铃,果然慢慢平静了下来。她低着头,泪水却浸湿了布条,她不敢抬头,只是啜泣的抽噎:“念念姐……”
“你慢慢说。”我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她平复心情后,才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也算是讲清楚了。
冰洞倒塌后,她掉入了一个冰湖,在冰湖里她一直漂,一直沿着水流漂,不知道去了哪,只知道身上越来越冷,一直到她痛苦到感觉自己已经不存在的时候,有无数双手把她捞了起来,她以为她得救了,结果却是被扔进了一个更加冰冷的寒窖中,她绝望的呼喊还是奔跑都没有用,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在这期间,她听到了有冰魅说话的声音,说他们要炼更多的冰魅,让人族的人为他们所用。
“他们,利用那个寒窖,人炼成冰魅,来对付人……”逍铃紧忍住颤抖,继续说:“他们和……肖权正联合……”
“把人炼成冰魅……”我还是忍不住去观察逍铃,看她身上的瘢痕,看她是不是就会抽动的身体,我不敢想象“炼”这个字,都知道炼丹炼金,要经过强火炙烤,可那是草木是石头,我眼前的,原先是一个有皮有肉的人,怎么能和草木金石比?和火炉一样,那世上最酷冷的地方,应该就是冰魅的魔爪了吧?
“师父……”
我看向要说话的李忘怀。
“我们是不是要带着铃铃?”
我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李忘怀我的问题:“还有多远?”
“前面再往南,估计就要到禅山了,过了禅山,就是峋川关,关隘外就能看到沧山地。”
我看着逍铃,一时半会儿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除了跟着我们,还能去哪?我也不知道逍游在哪,更不知道面对这样的逍铃,我又该如何和逍游交代,这算是没死,还是算复活?
“师父……”
李忘怀还在用恳求我的眼神看着我,似是看出我在为难,但应当是曲解了我的想法,开口说服我:“从潞州一路,我和师父都觉得有人跟着咱,铃铃一直陪着我们,但也没有伤害我们,她如今露面了,也不是要伤害咱,反而如果不把她带在身边,她还可能伤了别人……”
我抬起手打断了李忘怀,叹了口气,心乱如麻的我只说让他去买顶遮脸的帽子来,至少不能让别人看到逍铃的眼睛,更不能让她看到人,冰魅人人喊打,却是可恶,可不能让这个被人人喊打的是逍铃。
“你吃过人心吗?”
逍铃果决的摇摇头,然后开口说话:“我瘦,饿的,我,不能复生。”
“那你平时吃什么?”
“猪心。”
我一时怔愣,但还是接着求证:“生着吃?”
逍铃点了点头,我却无法忍心再听下去,可她的话还是直冲我耳畔,箭镞般穿进肉心。
“我不敢,吃人心,吃猪心,也有腥味,裹腹,就行。”
“杀千刀的……杀千刀的冰魅……”满眼猩红的李忘怀已经握紧了拳头,我催促他离开,快去快回,尽早赶路。
如今带着逍铃上路,更不能拖延,说不定沧山地还能有破解之术,至少给逍铃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不能让她在痛苦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