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的日光比别处更显炽烈，仿佛要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炙烤成永恒的记忆。苏悦瑶站在酒店大堂，看着手机里导演发来的新戏邀请函，微微颤抖的手指将这份重量轻轻按在心口。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她点开时，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瑶，你爸说在财经周刊上看到你和马嘉祺一起上封面了，说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厉害......你爷爷还打印出来贴在客厅了，你奶奶每天看一遍夸你长得漂亮......"
背景音里有碗碟轻碰的声响，父亲低沉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要我说，还是好好钻研演技，别整那些花哨的......"
未尽的话语被苏悦瑶憋在眼眶里的酸涩冲散。她忽然想起在杭州初遇马嘉祺的那个雨天，少年蹲在路边喂流浪猫时睫毛上的雨珠，此刻竟与横店盛夏阳光里挥汗如雨的她隔着四年时光重叠。
三天后的早晨，苏悦瑶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片场门口。许砚导演特意批了她两天假筹备新剧，而今天是《盛唐密档》的最后一场戏——她饰演的柳如意在朝堂受封后，于落雪的宫墙边与徐大人（马嘉祺饰）的诀别戏。
后台化妆间飘着淡淡的檀香味。当化妆师将最后一片白色绫罗固定在她发髻时，镜中人已褪去柳如意惯有的明丽神色，化作雪夜中一抹清冷的影。
"丫头。"素来严肃的王浩然突然出现在身后。老人递来一方锦帕，帕角用银线绣着半轮残月，"当年我教嘉祺时，他戴的是这个。"
苏悦瑶展开锦帕，银线在阳光下微微折射出冷光。记忆突然倒带回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马嘉祺在录音室里攥着同款锦帕，对着空荡荡的话筒嘶吼到破音。如今这方帕子带着他掌纹的温度递到自己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泪痕浸染。
"当年他总说我给的要求太刁钻。"王浩然叹息着整理她的衣领，"说女孩子不该接这种倔强易碎的角色......结果现在呢？"
苏悦瑶垂眸看着裙摆上渐次开合的绢花。那花是剧组耗时三个月研制的机括装置，会在镜头扫过时错落绽放，暗合柳如意从隐忍到绽放的心路。
"师父当年没看错人。"她将锦帕揣入怀中，"嘉祺他......"
"别替他说好话了。"门外传来马嘉祺带着笑意的声音。他倚在雕花木门上，官服广袖垂落，指尖转着那枚总不离身的青铜铃铛。晨光穿过窗棂为他镀上金边，却盖不住眼下浓重的青黑——连续三十小时的拍摄让连轴转的他近乎虚脱。
这场诀别戏拍得异常艰难。当柳如意颤抖着解下腰间符牌递给徐大人时，本该坠地发出脆响的玉珏，实拍中却意外卡在雕花扣绊里。吊着威亚的马嘉祺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悬在半空，苏悦瑶却突然开口："停。我们再来。"
场记板还没翻回"1"，苏悦瑶已挣脱威压助手的搀扶："刚才符牌坠地的时机不对，应该在她转身时，让玉珏从指缝滑落的声音和叹息同时响起。"她抓起案几上的半截红烛，"另外，烛泪要再厚三分，映在官袍上的光斑才够霜冷。"
马嘉祺怔住了。他知道苏悦瑶专业，却不知她连每帧画面里最细微的动态光影都计算得分毫不差。
"我查过唐代冬至礼制。"她看着他越来越震惊的表情，忽然展颜一笑，"当年你教我分析粉丝心理的时候说过，所有惊艳都源于精准的计算。"
重拍时果然不同了。
苏悦瑶转身刹那，垂落的发丝扫过渐渐暗沉的天幕。玉珏擦过雕花时发出的"叮"，与她沙哑的叹息完美重叠。马嘉祺接住掉落的玉珏，掌心传来的震颤竟与柳如意指尖残留的温度如出一辙。背景里飘落的"雪花"中藏着极轻的金属碰撞声——那些用微型滑轮悬挂的银箔片，是他熬夜改装的机关。
"咔！这条过了！"许砚导演的声音在最后一朵绢花完美绽放时响起。
但没人听到宣布。两人还定格在镜头里——柳如意退后半步，徐大人微微抬手似要挽留却被宫墙阻隔。
马嘉祺突然倾身，唇瓣擦过苏悦瑶耳边："戏里你总说我像面镜子。"他气息拂过她后颈时，带着雪松与檀香交织的味道，"现在镜子碎了，你看见自己的光了吗？"
苏悦瑶一怔之下，片场爆发的掌声将她惊醒。王浩然不知何时站在场边，拄着拐杖笑得直咳嗽："臭小子，当年嘉祺第一次吻戏时手抖得比吊威亚还狠，现在倒学会走文艺路线了......"
深夜的杀青宴转移到露台酒吧。霓虹灯牌在远处连成一片星河，倒映在玻璃转盘的清酒里。苏悦瑶攥着锦帕的手指微微发抖，那上面不知何时被马嘉祺用唇膏画了只搞怪的猫脸。
"新剧剧本看了？"马嘉祺晃着威士忌酒杯凑过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头印着《盛唐密档》LOGO的T恤。
苏悦瑶点头："女主是文物修复师，有个贯穿始终的心理创伤......"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锦帕上暗银色的纹路，"导演想在修复古画时设计一场光影魔术，把心理外化。"
马嘉祺挑眉："又要做技术指导？"
"这次有条件。"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个U盘拍桌上，"我的团队研发了动态捕捉系统，能把演员微表情转化成数字粒子。"屏幕亮起时，投影仪正在播放测试画面——演员落泪的瞬间，泪珠化作星河流转，"下个月发布会，你来看吗？"
酒吧突然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前的三秒寂静里，苏悦瑶听见马嘉祺说："一定会去。"
回程航班上，苏悦瑶靠着舷窗俯瞰云海。邻座传来压低的争执声，转头看见马嘉祺正压着电话："......必须按原计划执行，那些粉丝数据有问题......"见她看过来，仓促挂断后解释："工作室的事情。"
落地时北京正下初雪。苏悦瑶裹紧大衣走向保姆车，却见黑色宾利横在路中央。后车窗降下，露出王浩然那张沉肃的脸。
"上车。"老人抛过车钥匙，"嘉祺在片场休克了。"
雪粒噼啪打在挡风玻璃上。医院走廊的荧光灯下，苏悦瑶攥着检查报告的手背暴起青筋——过度疲劳引发心肌缺血，医生开的假条比她手掌还长。
VIP病房门内传来啜泣声。推门看见苏母跪坐在病床边给马嘉祺擦汗，她父亲默立窗前，烟灰缸里堆满烟蒂。病床上的马嘉祺面容苍白，吊瓶里的药水不断划过凌晨三点的刻度。
"他说要等你杀青......"苏母哽咽着别过脸，"说怕你新剧发布会出状况......"
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照片是那年在杭州雨巷，苏悦瑶举着破伞给马嘉祺遮雨，他眼里映着七彩的霓虹。此刻手机屏保正在播放VCR——剧组偷偷剪辑的幕后花絮，从暴雨夜录音到最后一场雪戏，配乐是现场录制的清脆风铃声。
苏悦瑶在床边坐下，摸到马嘉祺枕下露出的蓝皮书角。那是她大学毕业论文《论数字时代演员表演的虚实平衡》，扉页上钢笔字遒劲："悦瑶，当你看到这些字时，我或许已经成了某个角色的注脚。但请记得，我们互相成就的，从来不是某个剧中的形象，而是真实的彼此。"
窗外晨光熹微。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爬上雪地，为这个城市镀上薄薄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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