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续写

变色龙（续写）

奥楚蔑洛夫揣着满心忐忑与一丝侥幸，迈着急促又故作稳健的步子往将军府邸去。方才广场上的闹剧还在脑畔盘旋，那只花白小狗的模样挥之不去，只盼着能在将军面前证明确是将军兄长的爱犬，好将方才的狼狈轻轻揭过，再讨几分欢心——在这沙皇统治下的小城，攀附住贵族府邸的权势，可比什么公道法理都要紧。

进了将军府的雕花木门，庭院里落着未化的残雪，铸铁栏杆上结着薄冰。他刻意挺直腰板，将军大衣的领子翻得笔挺，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弓着身子凑到将军跟前，声音压得低柔又恭敬：“将军阁下，方才下官在涅瓦大街偶遇一只通人性的花白小狗，瞧着那般金贵模样，便疑心是令兄的爱犬不慎走失，特意来向您求证，也好帮着寻回，免得让贵人挂念。”谁知将军闻言，眉头轻蹙，端起银质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红茶，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我兄长素来钟爱纯血猎犬，从不养这般花白杂色的小家犬，想来是你认错了。再者，他昨日便乘马车去彼得堡赴宴，此刻怎会有狗落在这街头？”

一句话如寒冬冰水浇头，奥楚蔑洛夫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耳根子涨得通红，连鼻尖都泛了热，又羞又恼。方才在广场上对着百姓耀武扬威、几番变脸的模样，仿佛此刻全被将军看在眼里，只觉得后背发紧，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连大气都不敢喘。他慌忙躬身致歉，嘴里胡乱搪塞着“是下官眼拙”“惊扰了将军阁下”，脚下踉跄着退出将军府，皮靴踩在积雪未化的石板路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心里又气又急——恨那小狗搅了自己攀附的好事，更怕将军觉得自己办事糊涂，传出去丢了颜面事小，丢了这身警官制服可就彻底完了。

出了将军府，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刮得脸颊生疼，卷起街头乞丐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衫，奥楚蔑洛夫却顾不上寒冷，一把扯下军大衣领子，转头便沿着街巷四处搜寻那只小狗的踪迹。他打定主意，非要查清这狗的来历，若是野狗，便唤人打死出出气；若是哪家平民的，正好拿对方开刀立威，挽回方才的狼狈。走不多时，便见前方巷口，那只花白小狗正缩在酒馆的墙角瑟瑟发抖，一旁站着的正是将军府的厨师伊万，手里还拿着半块黑麦面包，正小心翼翼地喂给小狗。

他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抬脚踢飞了伊万脚边的石块，劈头便喝问：“好你个下人！这狗到底是谁的？方才将军亲口说，令兄从未养过这样的狗，你竟敢在此装模作样，莫不是想欺瞒本官？”伊万被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面包掉在雪地里，却还是梗着脖子辩解：“大人明鉴，这狗当真就是将军兄长的！前日还是我亲自给它炖了牛肉汤，它左耳后有块浅褐色的小斑，错不了！许是将军日理万机，记不清这小狗的模样罢了。”

奥楚蔑洛夫愣了愣，蹲下身仔细瞧了瞧小狗的左耳，果然有块浅斑，心里顿时犯了嘀咕：将军既已否认，伊万又为何这般笃定？难不成是这厨师撒谎，想借着贵族府邸的名头唬人？身旁的巡警叶尔德林迟疑着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大人，依我看，说不定是这伊万自己偷偷养的狗，怕被府里发现责罚，才谎称是将军家的，方才您在广场上那般重视，他便更不敢说实话了。”

这话刚落，奥楚蔑洛夫眼睛一瞪，随即又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抬手重重拍了拍叶尔德林的肩膀，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叶德老弟说得在理！我早就瞧着这下人不对劲，方才在广场上便疑心这狗来路不明，定是有人冒用将军家的名义唬人，正愁找不到正主，没想到竟是你这奴才胆大包天！”说罢，他撸起袖子，作势要去揪伊万的衣领，脸上满是威严，唾沫星子溅了伊万一脸，“今日若不罚你个欺上瞒下之罪，难平本官心头之气，也难给将军阁下一个交代！”

伊万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小人不敢撒谎，这真是将军家的狗啊！”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着仆从的低语传来，积雪被踩得簌簌作响，众人抬眼望去，竟是将军亲自送着一位老者走来——那老者身着貂皮衬里的锦缎长袍，领口别着一枚金质家族徽章，气度雍容，正是将军的兄长彼得罗夫！原来他并未远去，只因中途想起遗漏了随身的银质怀表，那怀表上刻着家族纹章，是祖辈传下的物件，便折返府中取物，恰巧撞见这一幕。

彼得罗夫一眼瞥见墙角的小狗，眉头一松，快步上前将其抱起，伸手轻轻抚摸着小狗的脊背，温声呵斥道：“你这小家伙，怎的溜到这儿来了？这般寒风，冻坏了可如何是好？”奥楚蔑洛夫脸上的威严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有过方才的怒容，转而堆起满脸谄媚的笑意，比先前在将军府时更甚三分，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语气恭敬又热络：“原来是彼得罗夫阁下！方才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一时糊涂竟没认出您的爱犬，还险些错怪了好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见怪！这狗通人性，一看便知是贵人养的，下官方才也是怕有人欺负了您的爱犬，才这般较真。”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残雪与枯叶，小狗在彼得罗夫怀里瑟缩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奥楚蔑洛夫见状，忙不迭地解开自己身上的军大衣，双手捧着裹在小狗身上，生怕它受了半分风寒，嘴里还不停念叨：“这风恁地刺骨，可不能冻着阁下的心头宝。”又转头对着仍在磕头的伊万厉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小狗抱好，用羊毛毯裹严实了送回府中，若是少了一根狗毛，仔细你的皮！”

伊万不敢耽搁，连忙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裹得严实的小狗，躬身退去。将军瞥了奥楚蔑洛夫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未置一词；彼得罗夫也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拿起仆从递来的银质怀表揣进怀里，转身对将军道：“既取了怀表，便早些启程吧。”二人并肩离去，马靴踩在石板路上的声响渐行渐远，全然没将奥楚蔑洛夫放在眼里。

奥楚蔑洛夫僵在原地，身上没了军大衣，寒风直往骨子里钻，冻得他牙齿打颤，瑟瑟发抖。他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谄媚笑意渐渐褪去，只剩下满心的窘迫与狼狈，方才对伊万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巷口的百姓悄悄探着头张望，裹紧了身上打补丁的粗布棉衣，对着他指指点点，细碎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他耳朵里：“瞧瞧这警官，方才还要治厨师的罪，见了贵族立马变了脸”“可不是嘛，眼里只有权势，哪里有半分公道”，窃笑声刺得他无地自容。

他只得拢了拢单薄的衣衫，缩着脖子，在呼啸的寒风中，灰溜溜地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消失在巷尾。那阵风还在刮着，卷着雪粒掠过冷清的街头，掠过墙上沙皇的画像，仿佛在嘲笑这荒唐的闹剧。奥楚蔑洛夫的身影在昏暗的天色中愈发渺小，恰如沙皇封建统治下无数趋炎附势的官僚缩影——贵族阶层高高在上，凭借特权肆意凌驾于平民之上，官僚们则攀附权贵、欺下媚上，眼中从无是非对错，只看权势高低，这般丑陋嘴脸，正是那黑暗腐朽的统治滋生出的毒瘤，在寒风中暴露无遗，令人不齿，更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