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大厅的水晶吊灯将每一件拍品照得熠熠生辉,却比不上台下竞拍者们眼中闪烁的欲望光芒。我坐在专家席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邀请函的边缘,目光扫过前排那个频频举牌的身影。
"接下来是第37号拍品,宋代佚名《溪山清远图》,起拍价三百八十万。"
拍卖师话音刚落,那个挺拔的背影便举起了号码牌。深灰色西装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线条,后颈处一丝不苟的短发与衣领之间露出一小截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三百八十万,楚先生出价三百八十万。"
我微微挑眉。原来是楚江东,那个在收藏界赫赫有名却鲜少露面的神秘人物。据说他三十出头就继承了家族庞大的艺术品收藏和投资事业,眼光毒辣,手腕强硬。
竞价很快白热化,但楚江东始终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姿态,每次加价只是微微抬手,仿佛那些数字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游戏分数。当价格飙升至九百万时,竞争对手终于放弃。
"九百二十万第三次,成交!恭喜楚先生。"
全场响起礼貌的掌声。楚江东起身向四周颔首致意,转身时,我的视线与他相遇。那是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漆黑如墨,眼尾微微上扬,却不见丝毫轻佻,反而透着一种近乎冷冽的沉静。
"下面有请华东大学艺术史系的许晏宁博士为我们点评这件作品。"主持人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走上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高度。《溪山清远图》已被工作人员小心展开在展示架上。近距离观察这幅近千年前的画作,我呼吸微微一滞。
"各位可以看到,这幅《溪山清远图》虽非出自宋代大家之手,但笔墨间尽得北宋山水之精髓。"我指向画面左侧的山峦轮廓,"这种'蟹爪'状的枯枝画法,明显受到李成的影响,而远山的处理..."
我的讲解突然被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
"许博士认为这远山画法是学范宽,但我看来更像是燕文贵的笔意。"
楚江东不知何时已站在展示架另一侧,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台下传来轻微的骚动。
我眯起眼睛,仔细审视那片远山。"楚先生高见。不过燕文贵善用'小斧劈皴',笔触更为细碎,而这幅画的山体皴法更为..."
"更为浑厚凝重,确实。"他接过我的话,目光却不在画上,而是直视我的眼睛,"但请留意山腰处这几笔淡墨渲染,不正是燕氏独创的'迷远'技法吗?"
我心头一震。这个细节极为隐蔽,非深研宋画者难以察觉。我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展开了一场专业辩论,台下宾客仿佛都成了背景。
二十分钟后,拍卖行经理不得不礼貌地中断了我们的讨论。我回到座位时,手指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别的什么。
晚宴上,我端着一杯香槟站在角落,试图平复心情。这场拍卖会本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强劲的学术对手。
"许博士似乎对宋代艺术情有独钟。"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楚江东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旁,手中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专业所在。"我抿了一口酒,"没想到楚先生不仅是收藏家,还是研究专家。"
"家学渊源而已。"他微微颔首,"我祖父是宋瓷收藏家,从小耳濡目染。说起来,我最近收了一组宋代茶具,上面的纹饰颇为特殊。许博士若有兴趣,可以来寒舍指点一二。"
我正想回应,突然注意到他抬起酒杯时,右手腕内侧露出一道奇怪的疤痕——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灼伤留下的痕迹。
"这是..."我下意识地问。
楚江东迅速放下袖子,脸上笑容不变:"年轻时不小心被瓷器划伤的。那么,许博士是否赏光?"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纸质厚重,边缘烫金,除了联系方式外,只有一个简单的"楚"字。
"叫我晏宁就好。"我接过名片,"关于那组茶具,我很感兴趣。"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不远处一位客人佩戴的玉饰上——那是一块青白玉佩,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花纹。我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因为那花纹与我梦中反复出现的图案一模一样。
"怎么了?"楚江东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常。
"那位女士的玉佩...纹饰很特别,有种不一样的美。"
他转头看了一眼,眼神突然变得深不可测:"那是宋代'青玉案'诗社的标记。许博士竟然认得?"
"我不..."话到嘴边我突然停住,因为那个名字在我脑海中激起一阵奇异的回响,"我只是觉得眼熟。"
楚江东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半晌,他轻声道:"看来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晏宁。"
当他念出我的名字时,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唤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