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春的雷雨劈裂京城夜空,将侯府西跨院的窗纸映得明明灭灭。沈惊瓷跪在冰冷的青砖上,腕间的鎏金手铐在闪电中泛着冷光——三日前她试图用藏在发簪中的毒药逼退看守,却被崔佑安亲手擒住。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玄色常服未束玉带,领口微敞处露出锁骨间暗红的纹路,那是“炽焰蛊”力量流转的痕迹。
“还想逃?”崔佑安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他蹲下身,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眼中翻涌的赤红火焰,“惊瓷,你该看看这个。”
他松开手,将一卷泛黄的密档甩在她面前。羊皮纸上用朱砂绘着前朝皇族的族谱,末端用墨笔圈出一个名字:沈惊瓷。旁边批注着一行小字:“百草谷沈氏,实为前朝乐安公主一脉,续命玉乃皇族信物。”——这是他动用“玉衡君”势力查了数月的真相。
沈惊瓷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从未想过,世代为医的百草谷沈家竟藏着前朝遗脉的身份。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续命玉,除了压制至阳之力,竟是皇族血脉的证明。崔佑安看着她震惊的神情,低笑一声,指尖抚过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玉坠轮廓:“原来我费尽心机想找的‘解药’,一直挂在你脖子上。”
他口中的“解药”,正是“炽焰蛊”的秘密。三日前他为镇压蛊虫反噬,在密室运功时被她窥见——那盘踞在丹田处的赤红虫影,正蚕食着他的经脉,而古籍残页中记载,唯有沈家“续命玉”配合《青囊玄机》中的禁术,才能彻底炼化蛊力,摆脱反噬。
“所以你灭我满门,不仅为了医书,更为了这玉?”沈惊瓷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却在闪电劈下的瞬间忽然冷静下来。她想起父亲生前常说“医道可救人,亦可乱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既然已成囚鸟,何不将计就计?
三日后的宫宴上,崔佑安以“定国公”身份携沈惊瓷出席。她身着崔佑安为她准备的霞帔,腕间的金链被宽大衣袖遮掩,唯有续命玉在胸口泛着温润的光。当皇帝赏赐“贤良淑德”金匾时,她忽然咳嗽着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桌布。
“定国公府中,竟有前朝余孽!”御史台突然有人发难,呈上的密信正是沈惊瓷以“瓷娘”身份联络江湖义士的证据。崔佑安瞳孔一缩,尚未发作,沈惊瓷已扶着桌沿起身,指尖迅速在酒杯边缘一抹——那是她用指甲缝里藏的“牵机引”毒粉。
“大人此言差矣。”她的声音虚弱却清晰,目光扫过满堂惊愕的官员,“百草谷沈氏世代为医,何曾参与党争?倒是定国公……”她忽然指向崔佑安,“三日前密室运功时,在下亲眼所见其丹田内盘踞赤红蛊虫,莫非这就是大人平步青云的‘秘辛’?”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崔佑安猛地攥紧酒杯,指节泛白。他没想到沈惊瓷竟敢在此刻揭露“炽焰蛊”,更没想到她暗中已将“牵机引”下在自己常喝的醒酒汤中——此刻他体内蛊虫受毒素刺激,正疯狂啃噬经脉。
“妖言惑众!”崔佑安强行压下反噬的剧痛,周身腾起灼热的气浪。但沈惊瓷早已算准时机,趁他内力紊乱之际,猛地扯断颈间的续命玉,玉坠裂开的瞬间,一道清凉的光晕扩散开来,竟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蛊虫暴动。
“此玉乃前朝皇族信物,可证我身份。”她高举半块玉坠,目光锐利如刀,“崔佑安修炼邪蛊,屠戮忠良,更囚禁前朝遗脉——诸位大人,这样的乱臣贼子,难道不该除之而后快?”
崔佑安看着沈惊瓷手中的玉坠,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贪婪。他终于不再掩饰,周身“炽焰”力量轰然爆发,将宫殿的梁柱烧得噼啪作响:“没错!我是修炼了炽焰蛊,也灭了百草谷!但这天下本就该由强者掌控,你们这些腐儒懂什么?”
他不再扮演“谪仙”,赤红的瞳孔扫过满朝文武,语气带着蛊惑:“沈惊瓷以为凭一块破玉就能翻盘?她忘了,《青囊玄机》残页在我手中!”说罢他甩出一卷羊皮纸,上面正是沈家医书中记载的“蛊毒同源”之法——原来他早已破解部分禁术,知道续命玉需配合特定心法才能压制蛊虫。
“抓住她!”崔佑安一声令下,埋伏在殿外的黑衣卫蜂拥而入。但沈惊瓷早与反崔势力暗中联络,禁军统领突然拔刀砍断殿柱,碎石落下的瞬间,她被一名蒙面人救下,消失在浓烟中。
崔佑安站在狼藉的大殿中央,任由炽焰烧毁官服,露出胸前狰狞的蛊纹。他知道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但同时也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如今他手握兵权,又知晓炼化蛊力的关键,只要抓住沈惊瓷,天下唾手可得。
沈惊瓷躲在城郊破庙中,胸口的续命玉只剩半块,裂痕处隐隐发烫。她看着手中崔佑安故意留下的《青囊玄机》残页,上面用朱砂圈出一行字:“焰心需玉引,情蛊最难医。”——原来炽焰蛊与情蛊同源,强行炼化会反噬心智,而唯一的“药引”,竟是施蛊者对解蛊者的真情。
“他知道……”沈惊瓷猛地攥紧残页,想起崔佑安每次失控时眼中闪过的挣扎,想起他在密室运功时宁愿忍受蛊虫噬咬也不愿伤她分毫。难道那偏执的占有欲下,真的藏着一丝被权力扭曲的真心?
雷雨渐歇,破庙外传来马蹄声。崔佑安独自从夜色中走来,玄衣被火焰燎出破洞,胸口的蛊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他没有带护卫,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中赤红与清明交织:“惊瓷,把另一半玉给我。”
“给你,让你炼化蛊力,成为真正的暴君?”沈惊瓷握紧碎玉,指尖被割破,鲜血滴在玉上,竟让裂痕处泛起微光。
崔佑安一步步走近,周身的炽焰气息灼烧着空气,却在靠近她时骤然收敛。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那道曾被她包扎过的伤疤清晰可见:“我知道你恨我,想杀我。但你看看这个——”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更狰狞的蛊纹,“这蛊虫已经反噬,再不用玉引,我活不过三日。”
沈惊瓷看着他眼中罕见的脆弱,心脏猛地一抽。她想起灭门之夜的火光,想起被囚禁时的屈辱,又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半块续命玉在掌心发烫,仿佛要将她的理智与仇恨一同熔化。
“崔佑安,”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颤抖,“你告诉我,二十年前,你有没有……想过救我家人?”
崔佑安沉默了,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痛苦。他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作为副将被派去取玉,却目睹了主将屠谷的惨状,他曾试图救下襁褓中的她,却被乱箭射伤……这些真相,他从未说出口,只因沾满鲜血的双手,不配得到原谅。
“给我。”他再次开口,语气不再是命令,而是近乎恳求。
沈惊瓷看着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碎玉。她知道,交出玉,可能成全一个暴君;不交,他便会死在她面前。而无论选哪条路,他们之间的爱恨,早已像炽焰蛊一样,深深烙印在彼此的灵魂里,成为无解的毒。
夜风吹进破庙,卷起满地落叶。她缓缓抬起手,将半块续命玉,放在了他掌心。
玉碎的瞬间,炽焰与清光同时爆发,照亮了两人眼中复杂难辨的神情。权谋、仇恨、真心、蛊毒……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密网,将他们牢牢困在名为“囚笼”的棋局里,不死不休。
而这场以性命为注的弈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