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丁舟杰猛地抬头。

门口站着的正是虞书欣。她已经换下了那身隆重的黑色丝绒长裙，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外面裹着一件卡其色的长款风衣。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洗去了，素净着一张脸，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比起拍卖会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艺术家，此刻的她更像丁舟杰记忆深处那个带着点娇憨和倔强的邻家女孩，只是眉宇间沉淀了岁月赋予的从容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她的目光在咖啡馆内扫视一圈，很快定格在角落窗边的他。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她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径直朝他走来。

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的桌旁。丁舟杰立刻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你…来了。” 声音干涩得厉害。

虞书欣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她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在他对面坐下。“嗯。” 她的目光落在他面前那本摊开的拍卖图录上，停留在《青·梅》那一页，然后抬眼看他，“喝点什么？这里的可可确实不错。”

“好，就可可。”丁舟杰立刻说，声音依旧紧绷。

侍者很快端来两杯冒着氤氲热气的热可可，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虞书欣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微微泛白，目光却落在窗外沉睡的橘猫身上，似乎在组织语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可可的热气袅袅上升。这沉默不同于少年时的无措，更像一种心照不宣的等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最终还是丁舟杰先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沙哑：“那行字…是什么意思？” 他问得直接，目光紧紧锁着她。

虞书欣捧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终于转过头，正视着他，眼神清澈而坦荡，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剖析内心的勇气。

“字面意思。”她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丁舟杰心上，“丁舟杰，我欠你一个告白。欠了七年。现在，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丁舟杰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击得几乎窒息。他喉结滚动，艰难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他的心意？知道那封未曾送出的信？

虞书欣的嘴角牵起一个苦涩又带着点自嘲的弧度：“机场。你揉口袋里的东西，还有你红得滴血的耳朵…我后来在飞机上，翻书包找纸巾的时候…摸到了那个信封。”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很厚。我猜…是你写的。”

“你看了？”丁舟杰的声音几乎发颤。

“没有。”虞书欣摇头，眼神坦率，“当时没有。飞机起飞后，我拿着那个信封…看了很久。信封很普通，但捏着它，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像装着你所有不敢说的话。” 她低头，用指尖轻轻划着温热的杯壁，“我把它放进了行李箱最里面的夹层。到了巴黎，安顿下来，生活像上了发条，忙得昏天黑地。那个信封…就被我藏了起来，不敢打开。我怕…怕看到里面的东西，会动摇，会后悔，会忍不住跑回去…那时我太年轻，太想证明自己，觉得世界那么大，不能被任何东西牵绊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