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鬼岛大战的硝烟与血腥味，似乎已经渗入了每个人的骨髓。

连续数日的紧绷、厮杀与伤痛，让这副身躯沉重得像灌了铅。当有人提议去体验和之国著名的天然温泉时，几乎没人反对，即便是平日里最闹腾的路飞，也难得地流露出对温暖和放松的渴望。

然而，站在那间挂着“汤”字暖帘、散发着松木清香的建筑前，布莱斯特却听到了一些让她脚步迟疑的对话。

“……诶？是男女混浴吗？”乌索普挠着他的长鼻子，有些窘迫。

“和之国的传统似乎便是如此。”

山治已经在一旁喷着鼻血，眼冒桃心，嘴里念叨着“天堂……这里是天堂吗？！”，被乔巴慌张地拖着腿试图拉走。

布莱斯特歪了歪头，金发在肩头滑落。

男女混浴？

她对此并无太多世俗的羞耻观念，漫长的轮回中，身体的形态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具暂时的容器。她只是单纯地……想试试。

想感受那据说能涤荡疲惫的温暖水流，想洗去身上仿佛永远散不去的硝烟与铁锈味。

“小花？你也想进去吗？”娜美注意到了她的驻足，有些惊讶地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可是……你不是一直很怕水吗？”

她记得清楚，那一次，她差点要失去她。

布莱斯特转过头，绿宝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随即被一种新生的、带着点小骄傲的光芒取代。她轻轻摇头，声音软糯却清晰：

“之前是因为能力啦，娜美酱。”

“掉到海水里，身体里的恶魔果实力量就会被压制，自动判定我已经‘死亡’了。然后……嗯，每年一次的被动循回就会提前触发，身体要重组，好痛哦……”

她皱了皱鼻子，仿佛那无数次的、被海水吞噬后强制轮回、肉身重塑的极致痛苦还在隐隐作祟。

但很快，那点不适被她驱散，脸上绽开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不过我现在能够完全控制能力啦！海水对我没影响啦！所以……”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那氤氲着热气的入口，“所以要来试试泡澡的感觉呀！”

最终，一行人还是走了进去。

温泉区域由天然的岩石隔开，水汽缭绕，视线有些模糊，倒也缓和了混浴可能带来的尴尬。

男人们在不远处下水，传来路飞扑通跳下去的欢快水声和山治持续不断的幸福呻吟。

布莱斯特褪去衣衫，赤足踩在微凉光滑的鹅卵石上，一步步走向那片蒸腾着热气的乳白色水池。水温比想象中更高，当她小心翼翼地将脚尖探入水中时，那股灼热让她轻轻吸了口气。但她没有退缩，而是慢慢地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

温暖。

一种近乎奢侈的、纯粹的温暖，瞬间包裹了她。

这温泉水带来的暖意，是柔和的、渗透的、从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钻入，熨帖着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肌肉。

她靠在池边光滑的岩石上，发出一声满足的、猫儿般的叹息。

水温确实有些高，让她白玉般的肌肤很快就泛起了浅浅的、健康的红晕，像上好的玉石被内部的光泽映透，呈现出一种盈润的光泽。

软玉。

娜美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布莱斯特身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蹦出这个词。

热气模糊了视线，却让那份惊心动魄的美更加朦胧而诱人。

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和颈侧，水珠顺着她优美的锁骨滑落，没入水中。那双总是盛着复杂情绪的绿眼睛，此刻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迷离，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雨。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混合着长久以来被理智压抑的情感，在这令人放松又迷醉的热气中悄然滋生。

娜美挪动身体，靠得更近，然后伸出手臂，从身后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环住了布莱斯特。

肌肤相贴。

布莱斯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微僵，那不同于水的、带着体温的柔软触感清晰地传来。但很快，她便在娜美平稳的心跳和熟悉的柑橘香气中放松下来。她甚至往后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入地嵌入这个怀抱。

热气蒸得她头脑有些昏沉，意识像是漂浮在温暖的海上，朦朦胧胧，界限模糊。

然后，她听到一个极轻的、带着一丝不确定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气息吹拂着她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可以亲吻你吗？”

热。不仅仅是水温的热，还有娜美气息带来的热，瞬间染红了她原本就泛着粉色的耳尖，并向颈侧蔓延。

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在迷蒙的水汽中转过头，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如同落日熔金般的橘色眼睛。

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太分明的、复杂而深沉的情绪。

亲吻？在她破碎又重组的人生里，亲吻似乎总是与告别、安抚、或者某种契约联系在一起。

她看着娜美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带着恳求与挣扎的情感，心尖莫名地软了一下。

她不想让娜美露出那样的眼神。

“好哦。”

她轻声回答，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点纵容。在她简单的认知里，亲吻，无非是亲亲脸颊，亲亲额头，表达亲近和安慰的方式。

然而，娜美的下一句话，却让这氤氲的空气陡然增添了几分陌生的热度。

“哪里都可以吗？”

布莱斯特彻底愣住了。

橘色的眼睛里，那复杂的情绪似乎更浓了，像化不开的浓雾。

哪里……？不就是亲亲脸颊亲亲额头吗？还能有哪里呢？

她看着娜美，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与活力的眼睛，此刻却像蒙尘的宝石，带着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渴望与痛楚。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了内心不想让对方失望的念头。

热水让她思维迟钝，也卸下了许多防备。

“嗯……娜美酱的话，可以哦……”

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纯粹的感激：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啊，娜美。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表达感谢和亲近的仪式。

得到许可的娜美，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酸麻的悸动。

她靠近了，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水珠沾湿了布莱斯特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上凝结的晨露。她的嘴唇柔软，泛着自然的、健康的粉色光泽。

亲吻者，守护与赐福。

娜美在心里为自己即将落下的吻赋予意义，试图掩盖那底下汹涌的、不那么纯粹的爱意。

对不起，小花，就这一次。 她在心底忏悔，像是一个偷窃的信徒。

最终，她的唇没有落在想象中那柔软的部位，而是带着无比的珍重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克制，轻轻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印在了布莱斯特微微颤动、沾着水汽的眼尾上。

睫毛颤动，蝶羽惊飞。

布莱斯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轻柔的触感带来一阵奇异的痒意。她能感觉到娜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环抱着她的手臂也收得更紧了。

对不起啊，小花，我还是好爱你。

娜美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所有的理智在吻落下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原谅我吧。

一吻结束，娜美迅速退开少许，低着头，额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周身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低落和……自我厌弃。

她为自己失控的欲望感到羞愧，为自己利用了布莱斯特的纯粹而感到罪恶。

布莱斯特感受到了这份低落的情绪。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简单的亲吻会让娜美变得如此难过。她只是本能地不想要娜美这样。

于是，几乎是未经思考的，她凑上前，学着娜美刚才的样子，带着一种安抚的、纯粹的善意，轻轻地吻了吻娜美的脸颊。

那是一个清凉的、带着泉水气息和布莱斯特身上特有果木清香的吻。

娜美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个纯粹的吻烫伤了。

她抬起头，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却只是化为一抹更深沉的、带着痛楚的温柔。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做任何逾越的举动，只是重新伸出手臂，更紧地、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般，沉默地抱住了她的小花。

热水依旧汩汩地流淌，蒸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情感的边界。

布莱斯特温顺地待在这个过于用力的拥抱里，她能感觉到娜美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有些快，有些乱。

她依然不太明白娜美复杂的内心戏，但她能感觉到，此刻的娜美，需要这个拥抱。

而她，愿意给予。

在氤氲的热气中，在肌肤相亲的温暖里，娜美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在布莱斯特带着湿气的金发中。

这一刻，她属于自己。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偷来的甜蜜和巨大的酸楚，沉甸甸地落在心底。

她知道，一旦离开这片温泉，回到现实，她依然是那个可靠的航海士，是布莱斯特依赖的“娜美酱”，会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重新牢牢锁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朦胧的水汽里，她可以短暂地、安静地，拥有她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