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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锦帷藏针弦,暗夜生裂帛

刎玉录

暑气凝滞,熏风裹着蝉鸣粘腻地贴在宫墙上。

皇后孕体愈发沉重,六宫庶务尽数倚于庄贵妃胡檀慈之手。

胡氏素以持重端方闻名,往来调度、账目核查皆严谨有序,未出半分纰漏。

昭阳宫的帘栊低垂,冰鉴吐纳寒息,胡贵妃指尖轻点内务府呈上的夏季冰例单子,朱砂批注如梅落冰绡,静得仿佛能听见香灰跌落的微响。

琼林苑内水榭风荷,哲贤妃苏韫箐设下消夏小宴。

受邀名册上,皇后、庄贵妃、昭容妃佘岫璃、淑妃沈泠玉赫然在列,皆是宫闱旧贵,却独独漏了那位六月新封的林答应——林瑛。

此乃无声的宣告,昔日的仇敌,即便重获名分,亦被彻底排除在她们筑起的权贵壁垒之外。

筵席间丝竹雅乐清丽如水,玉杯琼浆浮光掠动。

淑妃沈泠玉素来持重自矜,此刻却一反常态,纤指执金杯,莲步轻移至皇后案前,盈盈下拜,朱唇噙笑:“臣妾谨贺娘娘福泽绵长,腹中龙裔康泰无疆。”

笑意温婉诚挚,与皇后低语几句,引得皇后莞尔,帝后情深之景似在眼前。

沈泠玉此举,似有示好皇后之意,又仿佛在众人面前自矜她与中宫的亲近。史册只记“沈泠玉向皇后敬酒,二人交谈甚欢”。

这份亲近落在胡檀慈与苏韫箐眼底,恰如薄纱覆针芒。

侍寝的月华轮转至昭华殿。哲贤妃苏韫箐香汤沐浴后侍奉御前,烛影摇红,宫漏声长。

纱幔低垂掩映间,苏韫箐依偎圣侧,青丝散落玉枕,温言软语如兰息拂过帝王耳畔。

言及中宫孕中体弱,贤妃目露忧色,话锋微转,叹道:“娘娘凤体最是金贵,只恨前日闻听掖庭闲言碎语…竟有嚼舌者诋毁娘娘苛待宫人,恃孕而骄。”

声渐转低,如珠坠寒潭,“臣妾闻之心如刀绞,陛下可知造谣者何人?……”

言未尽,意已明。

初秋的金风尚未扫尽残暑,却有两道旨意如冷雹般砸落深宫。

贵人倪凛月的名字,经哲贤妃苏韫箐亲笔上陈御前,被上请晋为嫔。

胡贵妃在侧无言,似默许。册封容华的金印落在倪氏掌心时,沉甸甸地压着倪父新近弹劾胡蒲广的余韵。

倪凛月匍匐谢恩,额角贴着微凉的金砖。她深知这份晋封的根基,是父亲在前朝挥向胡党的一记重拳,也是胡,苏二人为笼络她背后军权、稳住阵脚,不得不允下的交易。

容华之位,非赏赐,是筹码。

一场骤雨洗刷过重重宫阙。容华倪凛月神色惊惶,裙裾湿透奔至御前,“陛下!贤妃娘娘险遭暗害!”

矛头直指冷寂许久的林瑛!昭华殿内弥漫着苦涩药气与血腥味,太医们面色凝重。

贤妃榻畔,一块染着暗红血渍的劣质玉佩被奉于御前,证人说此物乃林瑛昔日贴身之物,更有人言当日曾在昭华殿偏门窥见林瑛鬼祟身影。

天威震怒,选侍林瑛打入冷宫的诏书似铁铸成,冰寒刺骨。

刚复位不过两月的林瑛,如破布袋般被悍妇拖过玉阶,污泥残血蹭污了洁净石面。

回望时怨毒似淬毒的簪,直刺胡檀慈、苏韫箐所在之处。

禁足三月、刚得释放的侯选侍,如同点燃的炮仗,在昭阳宫外对胡贵妃言辞不敬。

她积攒的怨毒,在新仇旧恨与冷宫见闻的发酵下喷薄而出。

胡贵妃坐于垂帘之后,只对阶下女官淡淡一瞥。那女官会意,声音似薄冰相击,“选侍侯氏,不敬上位,狂悖至极。禁足三月未改其性,再加三月宫规女诫,以儆效尤!”

侯琬凝的咒骂戛然而止,面如死灰被拖走。

容华倪凛月踏入昭华殿探望惊魂未定的贤妃,目光扫过殿内残留的血迹与器物,想起那被打入冷宫的林瑛。

她冷笑一声,对身侧宫女道,“下作腌臜,竟敢害贤妃姐姐……”

恨意如菌丝,缠绕在冷宫门环上。

而另一边,昭容妃佘岫璃与庄贵妃胡檀慈竟也爆发口角。

或为权势分配,或为前朝得失,抑或是压抑已久的嫌隙。

佘岫璃苍白着脸告退,裙裾扫过门槛时踉跄一步,留下胡贵妃端坐殿中,指间一枚翡翠扳指被她生生捏出一道细痕。

金玉表面的釉裂开了缝隙。

倪凛月以父辈刀剑为基石,跻身容华之尊;林瑛复坠冷渊,如弃履沾泥,宫道血痕未干;侯琬凝重陷禁宫,绝望更深;

佘岫璃与胡檀慈彻底撕破了那层勉强的同盟之纱,怨恨深埋。苏韫箐一场构陷戏,看似自伤却换得死敌永囚;

倪凛月则借机站队,恨意指向了共同的敌人。皇后于凤仪宫中安胎,指尖或许正抚过为嫡子预备的金锁片,宫外震天的厮杀与恨毒,暂时被隔绝于帐外。

但锁片上的如意云纹映着烛火,也映着宫外尚未熄灭的、等着燎原的星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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