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六年,四月初五。
皇后的孕吐终于缓解,她靠在软榻上,看着女官呈递的晋封奏疏。
沈泠玉的名字列在首位,由贵嫔晋升充容的朱批已写就,墨迹在明黄绢帛上泛着红光。
“娘娘,”女官低声道,“哲贤妃那边……”
“苏韫箐?”皇后轻笑,捻起颗蜜渍梅子,“她父亲在朝堂风光,她在后宫也要风光么?”
她想起上月苏璇泓弹劾林荼令时,那份证据里夹着的胡家商队文书,“让沈充容来谢恩,本宫有话问她。”
沈泠玉踏入凤仪宫时,看见皇后案头摆着盆开得正盛的牡丹,花瓣上凝着水珠,像极了三日前她在冷宫看见的祁遥眼角的泪。
四月十二。
佘凉在兵部值房接到任命时,正对着一份残缺的军饷册发呆。任命状上写着他将协理戚家军的粮草调度,而举荐人一栏,赫然是戚岑筠的父亲,二品武将戚霁重。
“佘大人,”戚霁重的幕僚递过杯热茶,“我家将军说了,日后还要仰仗您在户部疏通。”茶杯壁上印着戚家的豹首纹,与倪临军旗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佘凉握着任命状的手指泛白。他想起三日前,女儿佘岫璃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胡、倪联姻,意在苏、戚,父亲需借势戚家,方保无虞。”
此刻,戚岑筠正跪在皇后宫中,将一串南海珍珠献入:“臣妾瞧这珠子圆润,最配娘娘凤仪。”她的发间戴着支碧玉簪,簪尾坠着的红宝石,正是胡檀慈上月赏给她的。
四月廿一。
沈泠玉被苏韫箐召至长信宫时,看见殿内摆着满满一桌子《女诫》抄本。
苏韫箐指着其中一本,墨字歪斜处正是沈泠玉的笔迹:“充容这字,倒比禁足前潦草了许多。”
“哲贤妃教训的是。”沈泠玉垂首,注意到苏韫箐袖口沾着点暗红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教训?”苏韫箐突然拔高声音,抓起砚台砸在地上,“你以为攀上皇后高枝,就能与本宫抗衡了?”
砚台碎裂的声响里,沈泠玉听见窗外传来三公主的啼哭,哭声尖锐。
“三公主金枝玉叶,怎哭得这般凄凉?”沈泠玉状似无意地问。
苏韫箐的脸色骤变,扬手便要掌掴,却被突然闯入的内侍打断:“娘娘,庄德妃请您去椒房殿,说有急事。”
沈泠玉看着苏韫箐匆匆离去的背影,弯腰捡起一块砚台碎片,碎片边缘刻着个模糊的“祁”字——原来这些抄本,都是用祁遥生前用过的砚台磨的墨。
四月晦日。
月末的最后一夜,佘岫璃偷偷潜入冷宫。
林瑛蜷缩在草席上,咳得撕心裂肺,枕边放着半块发霉的馒头,上面用指甲刻着“苏”字。
“林姐姐,”佘岫璃递过一包伤药,“这是戚美人托我带来的。”
林瑛猛地抓住她的手,指甲嵌进她腕肉:“戚岑筠?她是皇后的人……”
她的声音嘶哑,眼中却闪过一丝清明,“告诉沈泠玉,胡檀慈的妆匣里,有倪临送的……”话未说完,便咳出一口血,染红了佘岫璃的衣袖。
佘岫璃退出冷宫时,看见戚岑筠站在宫墙下,手中举着盏羊角宫灯,灯光照亮她腕上的墨玉镯,镯身上新添了道裂痕,像极了三月那场雷雨后,太液池边裂开的石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