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拖着冗长尾音,在热浪里黏腻徘徊。沈逸辰解开校服领口两粒纽扣,单手攥着冰镇汽水,推门进教室。清凉触感从掌心传来,却驱不散空气中蒸腾暑气。阳光穿过梧桐叶缝隙,细碎光影洒在地面,像打翻一幅水彩画。
这平常午后,因一个人出现悄然泛起涟漪——似平静湖面被投下石子,波澜虽小,却改变画面质感。
班主任李老师抬手轻敲黑板,粉笔灰如细雪簌簌飘落,声音平稳带不容置疑意味:“来,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空气里漫开一丝紧张,窗外风声都似停滞片刻。
教室门推开,一道颀长身影逆光而立。陆淮单手插兜,黑色T恤下隐约露出锁骨处银色链坠,漫不经心扫视一圈,目光在沈逸辰身上顿住时,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陆淮,从十七中转来。”
沈逸辰握着汽水罐的指节发白,冰凉水汽在掌心凝成水珠。十七中是出了名的 “问题学校”,眼前曾形影不离的少年,此刻周身散发生人勿近气息。
“嗯,这样,你坐沈逸辰后面。” 李老师的话像重锤,敲碎沈逸辰最后侥幸。
陆淮拖动椅子,刺耳声响在安静空间格外突兀。他不在意将椅子稳稳落在沈逸辰身后,随即坐下。温热气息轻拂耳畔,带着薄荷烟清冽味道。“优等生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声音低沉漫不经心,夹杂讥诮,“现在倒是装模作样的。” 每个字像冷雨,滑进心底激起涟漪。
沈逸辰骤然转身,猝不及防撞进陆淮漆黑如墨眼眸。深邃瞳孔翻涌复杂情绪,像暗潮涌动夜海,又隐约透出熟悉倔强。瞬间,记忆挣脱枷锁回溯——
被尘封画面在脑海浮现,挥之不去。
高一时他们挤在学校附近出租屋里,陆淮把泡面推到他面前,笑着说:“阿辰别怕。” 那时两人约定要一起冲刺重点,课余常泡在图书馆刷题,累了就趴在桌上分享耳机听歌,憧憬未来一起去看海。
“你说什么?” 沈逸辰声音发颤。
陆淮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瞬间,沈逸辰瞥见锁屏幕是张模糊的照片,还没细看,陆淮已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听不懂人话?我说,离我远点。”
放学铃响,沈逸辰磨磨蹭蹭收书包,余光瞥见陆淮背起黑色双肩包,径直走向教室后门。犹豫片刻,他快步跟上。
走廊转角,陆淮靠在墙上吞云吐雾,烟雾缭绕间,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冷峻。沈逸辰注意到他虎口结痂,像与人打斗留下的伤。
“阿淮……” 沈逸辰话未说完,就被陆淮嗤笑打断。
“别叫我这名字,嫌恶心。”
陆淮碾灭烟头,抬脚要离开。
沈逸辰急了,伸手拽他:“当年为什么突然转学?又为什么突然断了联系?”
陆淮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沈逸辰踉跄后退。“装什么情深意重?沈大少,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他冷笑,“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可惜喽,现在你招惹不起。”
沈逸辰凝视着陆淮逐渐消失的背影,指甲无声嵌入掌心,锐痛抵不过心底翻涌苦涩。
清晨母亲低柔叮嘱犹在耳畔:“在学校,离那些不良少年远点。” 可谁又明白,在那段压力如山的里,陆淮曾是照亮他世界的光。如今,连这点微光也渐行渐远,似要将他遗弃于无尽夜色。
沈逸辰推开家门,径直走向书桌,从抽屉暗格摸索出陈旧铁盒。锁扣轻响,盒盖掀开,淡淡尘封气息扑面而来。
盒中安静躺着零碎小物:褪了色的许愿瓶,早已失了当年鲜艳光泽,像被时光冲刷模糊的记忆;而最底处,那张被撕成两半的合照静静躺着,裂痕将曾经的笑容割裂成无法弥合的残影。
左边是笑得灿烂的自己,右边是陆淮半张侧脸。那时他们说好一起考重点,一起去看海。
手机毫无预兆一震,屏幕亮起,一条陌生号码短信突兀跳入眼帘:“离陆淮远点,不然有你好看。” 沈逸辰眉心微蹙,指尖在屏幕上稍作停顿,随即毫不犹豫删除。
放下手机瞬间,一丝异样动静从窗外掠过,他敏锐抬眸,捕捉到一道转瞬即逝黑影。几乎条件反射般,他大步冲向阳台,推开门瞬间,冷风扑面而来。路灯昏黄光线里,一个身影正仓皇逃窜,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只留下静谧街道与他心头挥之不去的疑云。
深夜,沈逸辰被噩梦惊醒。梦里陆淮浑身是血,向他伸出手却又在触碰瞬间化作烟雾消散。
他坐起身,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枕头边的银色手链上,那是陆淮送他的生日礼物,此刻泛着冰冷光泽。
清晨阳光透过窗缝溜进教室,沈逸辰刚坐下,便在课桌里摸到一张折得整齐纸条。展开瞬间,熟悉字迹映入眼帘:“放学后天台见,敢不来,就把你那些秘密公之于众。” 短短一句话,像道冰冷铁链,瞬间扼住他呼吸。
他攥紧纸条,指节发白,心跳如擂鼓在胸腔轰鸣。陆淮究竟知道了什么?那些深埋的秘密是否已被窥探?更让他不安的是,这个素来难以捉摸的人,为何突然用这种方式逼自己现身?每一种可能都像暗涌潮水,将他思绪搅得愈发混乱。
沈逸辰深吸一口气。他看见陆淮正倚在窗边与几个同学说笑,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像隔了层雾。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如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似乎正随着陆淮的回归,一点一点破土而出。
沈逸辰将书包带攥得更紧,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他迈动脚步,朝着陆淮方向一步步走去。风掠过耳畔,仿佛低语般提醒他。
—— 逃避一刻,多年前的往事便再也无法躲藏。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更为狂暴的风暴,还是能够解开多年遗憾的钥匙?他无从知晓。然而那些秘密,宛如高悬天际的冷月,寂静而执着地守候在那里,只等他亲手拨开迷雾,揭开这仿佛命中注定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