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大早,一只呆鸟经过长途跋涉,显得有些潦草疲惫,但还是精准地落在某座孤僻的山脚下的一间小木屋的窗边,用喙“突突”啄了两下紧闭的窗户。
“吱嘎”一声,窗子从里面推开,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三两下解开系在呆鸟脚上的小木筒。任务完成了,呆鸟就飞进附近的树林里了。
没一会儿,树林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像是出远门的呆鸟在跟家里其他鸟交流此次出去的经历。
初升的太阳在东边晕开一片橘色,晨曦顺着半开的窗子照进来,也将窗边昨夜下雨落下的积水映得一片金黄。
手的主人没有急着拆开小木筒,拿起搭在一边的毛巾,把窗边的积水擦了个干净,顺手把毛巾搭在外面晾着。这才慢悠悠地拆开小木筒,从里面拿出一封没有任何落款的信封,又打开信封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信的内容简洁明了:一切安好,祝好。
前面四个字极大,像是内容不够字形来凑,写得颇为龙飞凤舞,又带有极其明显的个人风格,是一向熟悉的字迹。
最后两个字倒是规规矩矩的,字迹稍显稚嫩,看着就跟前面四个字,不是同一个人写的,倒像是一个孩童拿着笔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金黄的光辉直照在张拂林的脸上,他被这金光晃得眼睛微眯,往屋里走了几步,坐在没被光照到的一张木凳上。
他脸上冒着一层青黑色的胡茬,皮肤也糙了,明显潦草了,但眼神明亮,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像是因为逃离了那个家族生活在山林里而显得极为放松。
张拂林轻轻摩挲着信上“祝好”这两个字,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一道短促的愉快的笑声。
……
风尘仆仆的张隆半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春节前一天回来了,一回来被屋子里突兀响起的笑声吓了一跳。
他推开门,就看见张隆兴一个人躺在炕上呲着个大牙傻笑,看起来没有半分在外与人谈生意时的精明模样,瞅着跟地主家的傻儿子没什么区别。
张隆半嫌弃地看了张隆兴一眼,“你这个家伙终于疯掉了?”
张隆兴止住笑,在炕上坐起来,只是嘴角仍忍不住地想要上扬,他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懂。”
张隆半不语,只是用一种“你大抵是病了”的眼神看着他。
张隆兴鄙夷道:“你懂什么?我可是有喜欢的人了!你有?”
张隆半默然,这他倒没有,不过……
“谁这么眼瞎瞧上你了?”
听到张隆半不可置信的语调,张隆兴不太高兴了,毕竟人家还真没瞧上他,他嘴巴翕动几下,到底没说出话来。
灌了几口水又歇了会的张隆半环顾房屋一圈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甚至屋子里头也没有那个人生活的一丁点痕迹,他疑惑向张隆兴发问:“我侄子呢?”
“啊,这个,你听我说……”
张隆半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显语调发虚的张隆兴,一言不发,脸上空无一字,又好似写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你侄子现在在那里生活得挺好的,我前几天才见过他,整个人圆不隆墩的。”
听起来侄子过活得还不错,张隆半脸色放缓了些,又问道:“那七长老呢?之后有发生什么事吗?”
“七长老啊,在你侄子被送到张拂风院子里的当天晚上,起来出恭时不小心掉粪坑里了,摔伤了一只手和一只脚。”张隆兴话语中隐含着一丝畅快,给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张隆半成功接收到这个眼神蕴含的意思,挑眉道:“许是年纪大了,没看清路,一时脚滑了。”
张隆兴点点头表示赞同。
……
窗子紧闭,窗帘拉紧,屋子里一片昏暗,连盏灯都没有,只有在窗边才隐隐有一丝光亮。
屋子最黑暗的中心处,一个老年人脊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半垂着眼眸,整个人仿佛坐化在这里一般一动不动。
门被“嘎”一声推开,声音拉得极长,像极了老年人准备吐出喉间梗着的陈年老痰时发出的动静。
屋子里亮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到昏暗的状态。一个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脚步声轻得跟猫似的,走动间,衣服摩擦产生的细微声响才彰显了她的存在感。
她走到那个老年人身侧两步外的位置,垂首,语气恭敬道:“您让我们调查的人有结果了。”
“七长老派去色诱那位的远房侄子的确有问题,他不是原来的那位张尔荣,更不是我们张家人。”
张尔荣,就是七长老那位远房侄子的名字。
“他脸上带的是张尔荣脸皮制成的面具,身上的纹身也是按照张尔荣身上的纹身一比一复刻的。只是嘴很严,被我们抓住怎么动刑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目的。”
女子话音落下,屋子久久无言。
良久,老年人低低笑了声,漫不经心道:“既然实在问不出什么,那就物尽其用吧。听说药阁还缺些人?”
“回族长,是缺些试药的人。”
“那这个人就给药阁了。”
“好的族长。”
女子很快离去,空旷昏黑的屋子里只剩下族长一个人坐在那里。他眼神虚虚地望着半空,长叹一声,声音极低地道出一个名字,“张拂风……”
正在看书的封典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嘀咕道:“奇怪,有谁在背后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