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调子歪歪扭扭钻进地底下的第三晚，王二婶端着热粥去灶屋盛饭，刚掀开锅盖就愣在原地——灶膛里没生火，青石板却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有人用指节一下下叩着砖缝。
她舀粥的勺子"当啷"掉在地上，响声惊得里屋的王大爷趿拉着鞋跑过来："咋了咋了？"
"灶...灶台底下有人哼歌。"王二婶抹了把沾着粥的手，"像咱闺女小时候唱的'月光光'，细声细气的。"
这话像长了翅膀，第二天就飞遍了全村。
老会计蹲在墙根儿修算盘，推了推老花镜："铁家伙热胀冷缩罢了，我家煤炉也响过。"李婶正往竹筛里晒梅干，头也不抬："拉倒吧，昨儿后半夜我听得真真儿的，那调儿跟我哄小孙子睡时哼的一模一样。"
孩子们最先被这说法勾了魂。
放学铃一响，三四个小不点儿就趴到自家灶屋地上，耳朵贴紧青石板。
小栓子把鼻涕蹭在袖子上，喊得贼响："我听见了！
像风吹过玉米地！"妞妞扒着他后背："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炭治郎正蹲在院坝边择菜，听着隔壁院传来的嚷嚷声，手里的莴笋叶顿了顿。
他起身时裤脚沾了泥，走到张婶家灶屋门口，弯腰把趴在地上的小毛头抱起来："地上凉，垫个棉垫子再听。"小毛头的脸蛋红扑扑的，举着块花布垫子："炭治哥给的！"
"婶子，"炭治郎转头对张婶笑，"孩子爱听就让听，就是别趴太久。"张婶正往锅里添水，舀水的木勺停在半空："你说这...真不是啥邪乎事儿？"
"您记不记得上个月李奶奶走那晚？"炭治郎把小毛头往怀里拢了拢，"她拉着我手说，这地底下呀，全是咱祖辈的唠叨。"他指了指灶台上的粗瓷碗，"您看，您给孙子盛的粥，您娘给您盛的粥，不都在这灶上热过？
那响声啊，许是他们在唠嗑呢。"
张婶的手慢慢放下来，木勺轻轻磕在锅沿上，"当"的一声。
第二天下晌，村头的石子路传来"突突"的摩托声。
黑崎的皮夹克沾着泥点子，跨下车时后架上甩下个铁盒子——漆都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电线。"久保田寄的，"他拍了拍铁盒，"说能逮住地底下的动静。"
炭治郎蹲下来摸了摸铁盒，冰凉的金属壳子上还带着路上的风。
两人打着手电筒，把机器架在祠堂后边的老槐树下，黑崎用铁丝捆着底座："她说这玩意儿能把声儿转成字，明儿早上来收带子。"
那晚炭治郎没睡踏实。
后半夜雨丝飘起来时，他披着旧外套去祠堂转了一圈。
月光透过槐树叶洒在铁盒上，像给它盖了层银纱。
他蹲在旁边抽了根烟，火星子一明一灭，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哼唱——像谁在梦里哼哼，尾音被风揉碎了。
天刚蒙蒙亮，黑崎就踹开他的院门。
两人凑在灶屋灯下，看着纸带上歪歪扭扭的符号："这串是虫鸣，这串是风声..."黑崎的手指突然顿住，"这儿！
两点十七分！"
炭治郎凑近看，纸带上的字迹比其他地方深些，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莫怕"。
他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摸了摸那行字。
纸页有点毛边，扎得指尖发痒。
黑崎叼着根草茎："要留着当证据？"
"烧了吧。"炭治郎转身从灶里抽出根柴火，"这东西...让它回该去的地方。"
纸灰打着旋儿飞出锅膛，飘到屋檐下时被风一卷，散了。
富冈来村里那天，警服袖口沾着点草屑。
他背着手在各家转，本子上记着"管道共鸣""年久失修"，末了总加一句："只要人睡得香，响两声不怕。"李婶给他倒茶时笑："警察同志这话在理！"王二婶把他送到门口："您慢走啊！"
炭治郎蹲在院角看他走远，等富冈的背影消失在村口老柳树后，才从兜里掏出把粗盐。
他沿着那户把锅倒扣在灶上的人家院墙走，指尖张开，盐粒"簌簌"落进泥里——像母亲从前在他床头撒的那样，说是能给屋子系根稳当绳。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时，炭治郎正往菜园里插竹管。
久保田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监测点从七个变十二个了，新增的是村小老师、二牛他们。"她顿了顿，"不是学的，是梦里自己会哼。"
竹管在手里硌出红印子。
炭治郎抬头看天，云慢悠悠飘着，像晒在绳上的被单。"让他们继续做梦。"他说。
风掠过竹管，发出"呜呜"的轻响，和那晚妹妹哼的调子尾音一个味儿。
地震是后半夜来的。
炭治郎被床板晃醒时，听见窗外传来"吱呀"一声——是隔壁张婶家的老门。
他套上鞋冲出去，月光下各家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却没人大喊大叫。
小栓子扒着窗户喊："我娘说地神翻身呢！"
天一亮，炭治郎就挨家转。
赵老六家的房梁裂了道缝，他蹲在梯子上帮着搭新柱子时，赵老六蹲在墙根儿搓手："那...那调子..."
"啥调子？"炭治郎递过一根木楔子。
"就...就你娘教的那个。"赵老六的脖子红到耳尖，"昨儿夜里，我听见灶底下有人唱，跟我闺女小时候哭时，她奶奶哄的调儿一样。"他从背后拽出半袋米，"我...我带了点米。"
炭治郎接过米袋，转身从灶里抽出根燃尽的柴棍。
他蹲在地上，柴棍尖儿碰着泥土，慢慢划出第一个音节。
"嗡——"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
炭治郎抬头，村道尽头的夜色里，一辆皮卡的车灯晃了晃，车牌用块破布蒙着，像团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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