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谁还在等敲钟
那声音是从村子最高处,那座老钟楼上传来的。
风刮得越来越猛,天上开始打雷,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黑崎慎吾正带着两个队员巡夜,雨水瞬间就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抬头望向钟楼的方向,那刺耳的摩擦声混在风雨里,听得他心里直发毛。
“不好,”他对着身边的队员喊,“钟楼可能要出事,跟我去看看!”
三个人顶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钟楼跑。
钟楼很老了,木头被雨水泡得发黑,他们踩着吱吱嘎嘎的木梯爬上去,手电筒的光一晃,黑崎慎吾的心就凉了半截。
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主绳索,经过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已经被磨得只剩下不到原来一半粗细。
此刻,巨大的铜钟在狂风里像个疯了的摆锤,每一次晃动,都在拼命拉扯着那段脆弱的绳子,发出让人牙酸的呻吟。
“快!找东西先把它固定住!”黑崎慎吾吼道。
一个队员立刻反应过来:“队长,要不要敲钟?按老规矩,这种事得敲钟示警,让全村人都知道!”
黑崎慎吾的动作顿了一下。
敲钟……这个词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过了。
以前村里有大事,都是靠这口钟,钟声一响,不管在干嘛都得放下手里的活。
可现在,守心堂装了高音喇叭,每天早晚播报,真有紧急情况,拉一下电闸就行,谁还记得这口老钟?
他摇了摇头,大声说:“不用!广播站有电,真要塌了就拉警报!现在先想办法稳住它,不然钟掉下来能把整个楼顶砸穿!”
他们用备用的绳子和铁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暂时把晃动的铜钟给捆在了主梁上。
从钟楼下来的时候,三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散工回家的路上,黑崎慎吾特意绕到了炭治郎家门口。
巷子很黑,只有炭治郎家的窗户还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他站在篱笆外,抬起手,想敲门,告诉他钟楼的事。
毕竟,这村里要是还有谁最懂那口钟,除了炭治郎,没别人了。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想起炭治郎白天在田里干活的样子,那张脸上只有汗水和泥土,再也看不见从前半点“回响者”的影子。
他现在只想当个农夫,自己又何必去打扰他。
黑崎慎吾叹了口气,把手放了下来,转身消失在雨夜里。
半夜,炭治郎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
那声音不是雷声,而是一声沉闷又尖锐的断裂声,紧接着是木头被撕裂的巨响。
他猛地坐起来,还没等他穿上衣服,村子的高音喇叭就响了,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出事了。
他冲到门口,只见村里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人们披着雨衣,打着手电,都朝着钟楼的方向跑去。
炭治郎也拿了件蓑衣披上,站在自家屋檐下,远远地看着。
他看见陈哑巴第一个冲到了钟楼底下,他甚至没撑伞,任由大雨浇在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用手电筒照着钟楼的承重梁,然后迅速对后面跟上来的年轻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些年轻人立刻明白了,分头去找缆绳和木桩,准备从外面把倾斜的钟楼拉住。
李婶的声音在人群里响亮地回荡,她正指挥着几个女人给跑出来的人分发雨具和热姜汤。
刘寡妇拿着个本子,在人群里一个一个地清点着各家的人头,确保没人被困在家里。
雨下得那么大,场面那么乱,却没有一个人慌张地问“该怎么办”,也没有一个人站在原地等着谁来下命令。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像一部运转了很久的机器,每个零件都知道自己的位置。
炭治郎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墙角的工具袋里,指尖立刻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轮廓。
那是十年前,他带着村里人更换钟绳时用过的一把特制扳手。
他的手在袋口停住了。
他看着远处那些忙碌的身影,看着陈哑巴沉稳有力的手势,看着黑崎慎吾已经组织起人墙,防止有人离得太近被掉落的瓦片砸到。
他们可以的。
炭治郎的手指松开了。
他慢慢把手抽了回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转身回了屋,关上了门。
天亮雨停,村里就在守心堂开了个会。
钟绳断了,铜钟歪歪斜斜地挂在房梁上,幸好昨晚被及时固定住,才没酿成大祸。
当务之急是换一根新绳。
有人提议去镇上请专业的施工队,可一问报价,光是人工和材料费就要三千块。
这笔钱对村子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大家顿时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哑巴忽然站了起来,用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我能。”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他转身走进守心堂的杂物间,没一会儿,抱出来一套奇怪的金属零件。
那是一组用报废拖拉机齿轮和钢板改造的卡扣,看起来粗糙,但结构很巧妙。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卡扣固定在两根粗麻绳上,然后让黑崎慎吾找了村里最壮的四个小伙子,像拔河一样往两边使劲拉。
四个小伙子脸都憋红了,那麻绳被绷得像铁丝一样,可中间的卡扣却纹丝不动。
黑崎慎吾半信半疑,但还是同意让他试试。
一整个上午,陈哑巴就吊在钟楼下面,像个沉默的蜘蛛。
他没用什么复杂的工具,就靠着那套自制的卡扣和一身力气,硬是把新的主绳一点点地拽了上去,牢牢固定在了主梁上。
中午前,活干完了。
黑崎慎吾亲自爬上去,用尽力气去晃那根新绳,绳子稳如泰山。
李婶看着浑身油污的陈哑巴,笑着说:“看吧,我就说,咱们自己就能行。”
那天傍晚,炭治郎独自一人上了钟楼。
木梯被修好了,踩上去还带着新木头的味道。
他走到那口巨大的铜钟旁边,摸了摸断裂的旧绳。
纤维已经完全老化了,断口很整齐,确实是到了寿命。
他蹲下身,从那堆旧绳里,轻轻抽出了一小块已经褪了色的红布。
那是十年前,他第一次当上“回响者”,第一次主持村里事务时,亲手系在这钟绳上的。
他把红布上的灰尘拍干净,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想了想,却没有把它再系到新绳上去。
他把红布小心地叠成一个小方块,放进了贴身的衣兜里。
几天后,新绳正式启用。
清晨六点,守心堂的高音喇叭准时响起,播报着今天的天气和农事安排。
村里的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家门,有人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钟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钟没有响。
没有人等钟声,也没有人问为什么不敲钟。
孩子们背着书包跑过桥头,指着守心堂门口那盏彻夜未熄的红布马灯,叽叽喳喳地笑着。
田埂上,下地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开。
炭治郎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能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扫帚划过石板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平稳而有节奏。
他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脚下的步子踩进新翻的泥土里,又深又稳。
这是新绳换上的第三天清晨,炭治郎扛着锄头出门时,村口的广播正准时响起。
他像往常一样,听着广播里李婶清亮的声音。
但今天,广播的声音里,似乎混进了一丝极不协调的杂音,像是什么东西在远处被快速拖拽,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