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进行得异常顺利。苏晚和法方搭档配合默契，将那些充满诗意的文化致辞精准而优美地传递。程家阳作为顾问，在台下专注聆听，偶尔在她翻译某个特别精妙的句子时，会极轻微地颔首，那细微的动作，隔着玻璃和人群，却清晰地落入了苏晚眼中。
中场休息的铃声响起，苏晚摘下耳机，轻轻舒了口气。同传间的门被敲响，程家阳站在外面，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和大衣。
“走吧。”他言简意赅。
巴黎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清透的暖意，洒在古老的街巷。那家小餐馆离歌剧院不远，隐藏在一个安静的转角，门面不大，木质招牌有些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
老板娘是个热情的法国老太太，似乎认识苏晚，笑着将他们引到里面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菜单是手写的，挂在墙上。
“这里的炖小牛肉很不错，”苏晚推荐道，“或者你想试试鱼？”
“你决定就好。”程家阳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浅灰色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比穿着正装时柔和了许多。
苏晚便用法语熟练地点了菜，又要了一瓶清淡的佐餐酒。等待上菜的时候，两人之间并没有刻意的寒暄，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偶尔走过的行人，听着餐馆里低回的法语香颂。
“刚才那句‘文明如水，润物无声’，处理得很好。”程家阳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指的是她翻译中方代表的一句致辞。
“那句话本身意境很美，翻译时尽量保留它的韵味就好。”苏晚笑了笑，“倒是你上次邮件里提到的那个关于‘和而不同’的新译法，给了我不少启发。”
“那个译法还在推敲阶段，”程家阳端起水杯，眼神认真，“不同的语境，可能需要不同的处理。比如今天开幕式的氛围，就更适合你采用的这种更具诗意的表达。”
他开始和她探讨起不同场合下翻译策略的细微差别，不再是固执己见，而是真正地将她的观点纳入考量，进行辩证的分析。苏晚听着，心中那份因专业共鸣而产生的愉悦感缓缓升腾。
菜品很快上桌，香气四溢。他们一边用餐，一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偶尔也会穿插几句对巴黎街景、对过往同学的闲聊。程家阳的话依然不算多，但每一句都言之有物，并且，他学会了倾听。
“乔菲前几天给我发了邮件，”苏晚切下一块炖得酥烂的牛肉，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她说她申请了来巴黎高翻的交换项目。”
程家阳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她跟你联系了？”
“嗯，问了些申请和这边学习生活的建议。”苏晚点点头，“她成长很快，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程家阳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她是棵好苗子，走正道，未来可期。”他的评价客观而简洁，听不出太多个人情绪，但那份对后辈的认可却是实实在在的。
午餐在一种平和而舒适的氛围中结束。程家阳自然地拿起账单，苏晚没有和他争。有些默契，正在自然而然形成。
走出餐馆，阳光正好。他们沿着塞纳河畔慢慢走着，步伐一致，距离不远不近。河风吹拂，带来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冬日气息。
“下午的闭幕总结，资料你都看过了吧？”程家阳问道，话题又回到了工作。
“看过了，问题不大。”苏晚回答，侧头看他，“你呢？结束后直接回国？”
“嗯，晚上的航班。”程家阳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面，声音平稳。
短暂的沉默。河畔的风有些大，吹乱了苏晚额前的碎发。她正要抬手整理，却见程家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的动作有些突兀，让苏晚微微一愣。
他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比之前那个书签盒子稍大一些的、同样包装精致的扁平盒子，递到她面前。他的指尖似乎有些紧绷，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
“这个，”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给你。”
苏晚接过，这次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感受着盒子的分量和形状，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耳根又有些泛红，但眼神没有躲闪。
她轻轻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条丝巾。真丝材质，触手温凉柔滑。图案不是常见的繁复花纹，而是以深蓝为底，上面用极细的银线，勾勒出世界地图的轮廓，而在巴黎和北京的位置，各点缀着一颗微小的、却异常明亮的星。
设计独特而含蓄，充满了地理的隐喻和……某种指向明确的联结。
苏晚的心跳，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她抬起头，看向程家阳。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像一棵沉默的树，等待着她的反应。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而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以及一丝不容错辨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塞纳河水在他们身旁静静流淌，光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脚步。这份礼物，远比书签更直接，更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意味。
苏晚的手指轻轻拂过丝巾上那颗代表着巴黎的星，然后，抬起眼，对他露出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笑容。
“我很喜欢。”她说。
程家阳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深邃眼底，仿佛有星光，一点点亮起，最终汇聚成一片温柔而璀璨的光海。
光之城的这个午后，因这条连接着巴黎与北京的丝巾，而被赋予了全新的、温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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