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是广东,网吧老板托和学生仔凯
*ooc有
*冰红茶很好喝
希望这个雨季永远不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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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是凝滞的、沉甸甸的,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无数汗液蒸腾后残留的、难以言喻的浑浊气味。
墙壁上那几块可疑的深色水渍,颜色似乎比昨天又扩大了一圈,像某种沉默生长的霉斑。
窗外灰蒙蒙一片,天幕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酝酿着一场随时可能倾倒下来的暴雨。
广东这湿漉漉、黏糊糊的雨季,把一切都浸泡在一种缓慢发酵的闷热里。
凯文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门轴发出一声喑哑的呻吟,仿佛也厌倦了这天气。
一股更浓烈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泡面汤的余味、香烟焦油、劣质塑料椅套被体温烘烤的味道,还有无数台机器运转散发出的、带着微微焦糊的电子热气。
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那个角落的座位,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位置不算好,屏幕边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动,键盘缝隙里积着陈年的污垢,摸上去有种油腻的包浆感。但这里,是视野的绝佳据点——视线能轻易越过几排低矮的隔板和攒动的人头,稳稳地落在吧台后面。
吧台后的人正低着头,金发在头顶那盏昏暗日光灯和旁边摇头晃脑的老旧电扇吹拂下,流淌着一种沉静的碎光。
奥托·阿波卡利斯。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收银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另一只手的手指正百无聊赖地捻着一支圆珠笔,笔帽在指尖灵巧地打着旋,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他面前摊着一本边缘卷起的账簿,但眼神放空,显然心思不在那些数字上。
凯文把口袋里几张被汗水濡湿得有些发软的零钞放在油腻的桌面上,刚坐下,还没摸到那冰凉的鼠标,吧台那边的人影就动了。
奥托抬起头,目光像有感应般,越过攒动的人头和烟雾,精准地投向角落。
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在网吧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带着点审视,又有点习惯性的、漫不经心的了然。
凯文的心跳猛地撞了一下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掩饰瞬间的慌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强行镇定的痕迹。
奥托放下笔,嘴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几乎算不上是笑。
他弯腰,从吧台底下那个塞得满满当当、贴着“饮料”标签的塑料筐里摸索了一下。
再直起身时,手里多了一瓶冰镇过的、透明塑料瓶身的冰红茶。瓶壁瞬间就凝满了细密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走过来,脚步不疾不徐,皮鞋底踩在满是烟灰和食物碎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瓶冰凉的东西被放在了凯文面前油腻的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瓶壁上凝结的水珠迅速汇聚,淌下,在桌面留下一圈深色的湿痕。
“学生仔,”奥托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慵懒的尾音,像午后被晒得发蔫的猫,穿透了网吧里嘈杂的游戏音效和键盘敲击声,“又逃课?”
凯文没吭声,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刚刚收回的手上。
奥托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带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凉气,在放下瓶子的瞬间,似乎极其短暂地蹭过了桌面,也蹭过了凯文放在桌沿、因紧张而绷紧的手背。
那一点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猛地窜过凯文的皮肤,直抵心脏,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瞬间僵硬了半秒。
心脏在短暂的骤停后,报复性地狂跳起来,鼓噪的声音在耳膜里轰轰作响。
他垂下眼,死死盯着那瓶冰红茶,瓶身上的水珠还在不断往下滑落,像夏天无法抑制的汗水。
奥托似乎根本没在意这短暂的接触,或者说,这在他日常里根本不算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
他微微歪了下头,视线扫过凯文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外套,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例行公事般的随口一问。
金发在老旧电扇搅动的、带着尘埃和汗味的热风里轻轻晃动,晃得凯文有点头晕目眩。
“唔。”
凯文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瓶冰红茶。塑料瓶身冰凉坚硬,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水膜。
他紧紧地攥着,掌心贴着那冰冷的塑料,感受着瓶壁上凝结的水珠被自己的体温融化,又和手心沁出的汗液混合在一起,湿漉漉地往下淌,沿着手腕流进校服袖口。
他攥得那么用力,指关节都微微泛白,仿佛握住的不是一瓶廉价的饮料,而是这个闷热潮湿、令人窒息却又莫名躁动的夏天本身。
他拧开瓶盖,塑料螺纹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带着柠檬香精和红茶涩味的甜水猛地冲进口腔,顺着喉咙滑下,短暂地压下了喉头的干渴和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灼热。那股工业香精的甜腻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竟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清冽感。
他舔了舔被冰得有些发麻的嘴唇,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吧台。
奥托已经回到了他的位置,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侧脸线条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峻和疏离。
刚才那点似有若无的、带着点调侃的熟稔感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只存在于柜台之后、隔着一层无形玻璃的老板。
凯文收回目光,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瓶身上凸起的商标图案,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心跳慢慢平复下去,只留下一种空落落的余音。
时间在键盘单调的噼啪声、游戏里虚拟的枪炮轰鸣和窗外愈发沉闷的雷声滚动中,粘稠地向前爬行。
凯文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一个无聊的网页游戏界面色彩刺眼,但他根本没看进去。
他的手指偶尔在鼠标上滑动一下,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吧台的方向,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
每一次,奥托都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是低头看着账簿,眉心微蹙;有时是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某个虚无的点,眼神放空,手指下意识地转动着那支圆珠笔;更多的时候,是对着那台老旧的电脑屏幕,神情专注,指尖在键盘上跳跃。
他偶尔会拿起手边一个磨得发亮的旧马克杯啜一口水,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落在凯文眼里,都被赋予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带着一种与这嘈杂油腻环境格格不入的、独特的韵律。
凯文收回目光,拧开冰红茶的瓶盖,又喝了一小口。
甜味似乎淡了些,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不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焦躁。他低头,目光落在瓶口边缘。那里残留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深琥珀色的水渍,是他刚才喝过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舌尖,极快地、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那点湿润的痕迹。
舌尖传来冰红茶特有的、混合着甜和微涩的味道。
他立刻抿紧了唇,做贼似的飞快瞥了一眼吧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撞,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幸好,奥托正对着屏幕,丝毫没有察觉这个角落隐秘的动作。
凯文把瓶子攥得更紧了些,瓶身在他温热的掌心里,凝结的水珠已经消失了大半。
就在他试图再次把注意力投向毫无意义的游戏画面时,窗外猛地一亮,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了灰沉的天幕,紧接着——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爆开,仿佛就在网吧那单薄的铁皮屋顶上炸响。
整个空间都被这惊雷撼动了,头顶的灯管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几台敏感的显示器瞬间黑屏又挣扎着亮起,引来一片惊叫和骂娘声。
“丢!吓死老子!”
“叼,搞乜啊!”
“顶你个肺,爆装备啊!”
网吧里瞬间炸开了锅,抱怨声、拍桌声、椅子拖动声混杂在一起。
雨点几乎是紧随着雷声,狂暴地砸了下来。
不是淅淅沥沥,而是倾盆如注,密集得如同无数条鞭子狠狠抽打在玻璃门和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连绵不绝的“哗哗”巨响。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玻璃门,外面行人的身影和街景瞬间模糊成一片混沌流动的水幕。
潮湿的土腥气和雨水的冰冷气息,蛮横地穿透门缝,压过了网吧里浑浊的空气,带来一股强烈的、带着凉意的窒息感。
凯文的心随着那声炸雷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完了。
他根本没带伞。
这雨势,别说冲出去,就是在门口站几秒,立刻就能浇个透心凉。他下意识地又看向吧台。
奥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惊动了。
他皱着眉站起身,走到玻璃门前,朝外望了一眼。雨水在玻璃上疯狂流淌,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
他看了片刻,又回头扫视了一下乱糟糟的网吧,目光在那些骂骂咧咧的熟客身上掠过,最后,似乎不经意地,落回了角落那个穿着校服、显得格外突兀的身影上。
凯文正看着窗外发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红茶瓶子上那点残留的标签纸边缘。
他感觉到那道目光,心脏又是一紧,倏地转回头,恰好撞上奥托看过来的视线。
那眼神很平静,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像是在评估一个普通的、即将淋雨的顾客。
奥托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回吧台后面,弯腰在柜台底下翻找着什么。凯文的心悬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忘了呼吸。
网吧里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雨点狂暴的敲打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后,奥托直起身。他手里拿着一把折叠伞。
黑色的伞布,伞骨看起来有些旧了,伞柄是深色的木头,磨得光滑。他拿着伞,再次朝凯文这边走来。
凯文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奥托穿过几张桌子,来到他面前。
奥托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烟草和某种清爽须后水的独特气息,在周围潮湿闷热的空气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喏。”
奥托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递过来一张纸巾。他把那把黑色的折叠伞直接塞进了凯文有些僵硬的手里。
伞柄带着一点木头温润的质感,还有奥托掌心残留的微温。
凯文下意识地握住了伞柄,指尖触碰到那光滑的木头,冰凉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他抬起头,撞进奥托那双深邃的翡翠绿眸子里,那里面映着网吧昏暗的灯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
“下次带钱再还。”
奥托丢下这句话,没什么表情,也不等凯文回答,便转身走回了他的吧台后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掉一件闲置物品。
凯文呆呆地握着那把伞,木质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触感。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伞,又猛地抬眼看向奥托的背影。
吧台后的金发男人已经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的光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似乎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谢……”凯文喉咙发干,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就卡住了。
对方显然没打算听他的道谢。
他闭上嘴,把剩下的话和翻涌的心绪一起咽了回去。手指用力地摩挲着光滑的伞柄,仿佛要留住那上面残留的温度。
他站起身,冰红茶的塑料瓶还握在另一只手里,瓶身已经完全被他的体温捂热,不再冰凉。
他最后看了一眼吧台后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然后转身,推开了那扇被雨水疯狂冲刷的玻璃门。
门外的世界,风雨如晦。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街道瞬间变成了浑浊的河流。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打来,瞬间就扑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
凯文撑开了那把黑色的伞。
伞骨有些滞涩,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但总算挡住了头顶倾泻而下的暴雨。他站在网吧门口的窄小屋檐下,雨水顺着伞沿哗啦啦地流下,在他周围形成一道小小的水帘。
他没有立刻冲进雨幕。
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伞下的空间很小,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冰冷的土腥味。但在这浓重的湿气之下,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清爽气息萦绕在鼻尖——是木质伞柄本身淡淡的木头味道,还有一种极其淡雅的须后水的气息。
干净,清冽,带着点薄荷般的凉意,丝丝缕缕,缠绕在每一次呼吸里。这气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霸道地钻入鼻腔,直抵心尖,盖过了周遭所有的湿冷和嘈杂。
是奥托身上的味道。
凯文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指腹用力地按压着那光滑的木头表面,仿佛要把那点残留的气息彻底揉进自己的皮肤里。
他站在倾盆大雨中,像个固执的雕塑,忘了迈步。
冰凉的雨水被风斜吹进来,打湿了他半边肩膀,校服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但他浑然不觉。
他只是站着,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正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回响。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回应鼻尖萦绕的那缕若有似无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另一只手里,那瓶被捂热的冰红茶,塑料瓶身有些发软了。
凯文下意识地将它凑到唇边,拧开瓶盖,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甜腻的味道早已被体温消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稀释的、带着点红茶涩味的液体滑过喉咙。
但就在这寡淡的余味里,他舌尖似乎又捕捉到了瓶口边缘那点残留的、更早之前的甜。
那点微不足道的甜,混合着伞下清冽的须后水气味,还有木质伞柄的微温,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在他冰冷的感官里点燃了一小簇灼热的火苗。
他舔了舔被雨水溅到、有些冰凉的嘴唇,舌尖上似乎还停留着那点若有似无的甜。
一种近乎荒谬的、强烈的渴望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希望这场铺天盖地、淹没一切的暴雨,永远、永远不要停歇。